她茫然地放下骨傘。
面前仙君長身玉立,渾身散發着寒意,雙臂卻被紫色妖力束縛,動彈不得,面具下的眸子冷冷看着她。
黎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還真能抓住啊?”
她自言自語,感覺今天的一切都順利得過分。
隻可惜段遲意不在這裡,沒能知道他的猜測有多準确。
黎落上前一步。
珩亦渾身都被法陣妖力捆着,隻一雙眼睛還能動,目光卻如有實質,看得黎落心裡發虛。
她眼前又飄過被他一劍穿心的場景,下意識退了半步。
她的動作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段遲意垂眸,不着痕迹地移開了目光。
那股被劍尖對着的冷冰冰的感覺頓時消失了。
黎落悄悄松了口氣。
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過草木皆兵了。
别說珩亦并未動手殺她,就算他真的要殺她,她也不該如此怯懦。
躲不過的東西,越應該迎難而上,直面恐懼,直到脫敏。
這麼想着,她睜大了眼睛,強迫自己看向珩亦。
段遲意如有所感,擡眸看她。
那雙黑眸裡沒有多少冷意,望着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莫名的熟悉。
黎落一愣:“你——”
段遲意忽然開口,全然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她沒反應過來的思維,偏偏又一下子說中了她的心思:
“你怕我?”
黎落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也顧不上什麼眼熟不眼熟的了。
骨傘如刀,噌得一聲展開,邊緣劃過段遲意被綁着的手腕,帶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罵了句髒話:
“你放屁!”
段遲意目光一閃。
黎落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反應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心虛。
她立馬閉了嘴,繃着臉,不肯再暴露一絲一毫的情緒。
段遲意見狀,改口道:
“我隻為取劍,并無惡意,你為何忽然動手?”
黎落:“……”
她這才想起來綁架珩亦的初衷,是打探他是否對自己有殺意。
她沉默片刻,道:“我有話問你。”
終于進入正題了。
段遲意在心裡點了點頭,面上仍一派漠然:
“說。”
黎落張了張嘴,“你會殺我嗎”幾個字在她嘴裡過了一圈,忽然又被咽了下去。
昨夜情急之下被段遲意言語帶着,今天又事發突然,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其實,若是能将珩亦綁了,她又何必費勁問他“殺她的緣由”?
直接将人除了,還免得他事後翻臉,後患無窮。
黎落暗中握緊了骨傘。
她目光在面前的珩亦身上轉了一圈,忽而露出個笑來。
像想到什麼壞主意的貓。
然後她緩緩走近他。
他個子很高,被綁着也一派從容、氣度不凡。
整個人好似一柄歸鞘的劍,鋒芒被隐藏在俊逸的外表下;
但甫一靠近,便能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淩厲劍意。
隻是被綁着,還用這麼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輕易便叫人萌生出更多的惡意來。
黎落的手順着從地面延伸出的鎖鍊,緩緩挪到他被她劃傷的手上。
她指腹溫熱,蹭過那道細長的傷口,若有若無的痛意也成了帶點癢意的麻。
段遲意動了動手指,感覺一片羽毛在撓他的心髒,讓他忍不住想捏她的臉。
但眼下不是時候,他隻得将其他的念頭暫且擱置,等黎落說出懼怕他的原因。
“其實,仙君多次救我性命,我卻因一時沖動,傷了你。”
她擡眸,櫻唇輕啟,帶着點怯生生的讨好姿态:
“仙君會生氣嗎?”
隔着面具,換了身份,段遲意垂眸打量她。
往日她對着他時,先是甜言蜜語、鬼話連篇,而後又鮮活靈動,時而委屈不快,鮮少露出如剛才般毫不掩飾的敵意。
但如今隻不過片刻,她就換了副表情,試圖用這張單純可愛的容顔降低他的心理防線。
段遲意心裡輕嗤一聲,不上她的當。
黎落眸光忽閃忽閃的,見他不上鈎,又仰着臉看他的面具,彎了彎眼睛,半是好奇半是玩笑:
“珩亦仙君,你怎麼總帶着面具啊?是為了破妄劍嗎?”
段遲意不語,目光如水掃過她面容,不放過她臉上絲毫細節。
他不說話,黎落也不惱。
她擡手,指尖落在他眼眶下。
“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無人可知?”
她輕聲道,音色飄渺,聽來有幾分莫測詭異。
隔着面具,段遲意感受到她指尖順着他側臉往下滑的動作。
輕飄的,散漫的,落不到實處。
若非她眼底那點漠然的黑,段遲意幾乎要以為,她在調戲“珩亦”了。
滑到面具邊緣的時候,黎落微微用力,做了個“挑開他面具”的動作。
段遲意瞳孔一縮,不止是為了她想要揭開面具的動作,更是因為那一瞬間,她雙眸間驟然泛上的濃重黑氣。
意欲剝他面具的手指忽然變了動作,指尖黑氣猝然凝成尖銳的刀鋒,猛得紮向他露出的脖頸。
她故意沒有用骨傘,甚至沒有先動魔氣,而是瞬間調動混沌之力,給了這位原著中戰無不勝、唯獨敗在得了混沌之力的魔君手上的仙門首徒最大的敬意。
若換了旁人一定來不及反應。
但段遲意對她太了解了。
她虛假的歎息,故作可憐的神情,還有魔氣上湧時驟然變色的瞳孔。
——無一不昭示了她的殺機。
她又用了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讓她的氣息在瞬間變得古怪,非魔非人。
法陣妖力生成的鎖鍊被劍氣根根斬斷,段遲意速度極快地擋住黎落指尖的刀。
黎落一驚,沒想到他竟能掙脫出來,心道不好。
但對方修為太高,偷襲尚且不能,正面對上以後,力量和速度都不是她能比得過的。
轉眼就被壓着脖子和手腕,按到了身後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