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最後俯身擁緊了弟弟妹妹,無聲深吸一口氣,他們還那麼小,卻已經苦了許久了。
或許是五秒或許更短,她下定決心,松開弟弟妹妹,扲起所有行李向公交車奔去。
妹妹林若茜望着那道正在遠去的清瘦背影,哭倒在哥哥懷中。
林俏忍着淚意,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她努力撇棄心中萬分之一的期翼,她其實還是希望林愛民可以來送一送她的。
腳步剛邁上公交車第二級階梯,一道粗粝男聲響起
“悄悄!”
音量之大,久久回蕩。
林俏腳步頓了一瞬,眼淚落下的同時,忽然輕輕笑起來。
她轉過頭,看見林愛民依舊開着家裡那輛破舊的三輪電動車,駕駛位另一端坐着她神志不清的母親。
母親沖她笑着揮揮手,眼睛彎起的弧度,看的出很開心,她似乎并不明白,她從小抱在懷裡,溫聲講故事,如珠似玉的寶貝,要去奔赴一條未知的荊棘道路。
林俏覺得至此圓滿,她擦去淚水,沖着家人揮揮手。
她那時覺得自己一定潇灑極了,後來高鐵啟動,她望着窗邊疾馳而過的風景,凝着途徑越來越繁華的城市。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有點後知後覺的恐懼和悲傷,她把頭伏在桌闆上,哭的喘不上氣。
林俏哭累了,意識處于混沌,周邊陷入黑暗,那些嘈雜慢慢消逝,被奇異的安全感裹挾。
幹脆維持那個不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咚~”陳祈把冰塊投進威士忌裡,手動人工配音,左右瞟兩眼,見沒人搭腔,自顧自的在包廂裡走動調侃
“聽說咱們岑大少,上個月跑了一趟州市,拿下了兩個頂級大項目,順帶低價收了沂市一塊重點建設地皮。”
此話一出,包廂裡一陣揶揄吹噓聲。
包廂裡坐着九個人,都是圳市各家名流代表,背後産業涉及多個模塊,個個一表人才,岑政拿下兩個項目不是什麼談資,關鍵是他背後的勢力。
誰都知道,他岑政在圳市呆着純屬暫時屈居,人長在北城,抛開岑家的蒸蒸日上不談,光是他外公溫家那一脈,在北城就是金字塔尖的角色。
大家難免多奉承幾句。
岑政卻懶得搭腔,聞言淡扯了下嘴角。
和喧鬧的氣氛相比,他顯得有些倦怠。
長腿交疊,氣場冷冽,包廂燈光昏暗浮沉,他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銀質火機,側頭慢條斯理點煙,下颚線淩厲。
似是而非的白色煙霧,他們看不清他的神情,識趣閉了嘴。
“走,舞池裡玩!”陳祈見狀率先轉移話題,包廂門被他利落打開。
這一吆喝,瞬間瓦解凝固的局面,一群人浩浩蕩蕩,趴在二樓貴賓處,對下面熱舞的小姐,輕佻起哄。
岑政眼風都沒給一個,坐在沙發上靜靜抽完了一根煙,擺在桌面上的手機,記不清第幾次震動起來。
他壓根兒懶得接,等自動挂斷,可對方卻锲而不舍,一通沒接通,又急着續上一通。
他不耐蹙眉,本來想調成靜音,翻過手機的刹那,瞟了眼備注。
顯示是岑矜。
終于,不是他姐了。
他在劃接聽之前,就先把手機舉的離耳朵遠了些。
果然,不出他所料。
“阿政,快幫姐姐去接個姑娘!”
電話那頭有震破耳膜的鼓樂,顯然岑矜正在過成年人釋放壓力的生活。
“沒時間”岑政拒絕的幹脆,把手機撇在桌面
“不行啊!”岑矜拉長音調,在電話那頭欲哭無淚“阿政,我現在有事走不開,她到這得将近得十點,答應人家姑娘安排人去接的”
“就上次我們去沂市的那戶人家的姑娘,才18歲就出來闖了,多可憐啊,你就當行行好嗎,你不是上周回去跟大伯吵架了嗎,我幫你打馬虎眼,保你半年不用回去。”
岑矜使出殺手锏,岑政父母岑震陳荔,分居兩地,各玩各的,家庭内部分崩離析。
偏偏夫妻倆還都自诩疼愛岑政,閑暇時刻争着要岑政過去,岑政有時候違背不了就過去,好家夥,比他大八九歲的後媽,比他大七八歲的後爸,瞬間危機感十足。
變着法挑他刺,岑政懶得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說話。
選擇直接走,他一走,岑震和陳荔還生氣不讓走。
“怎麼着,您想讓我留這,看您跟我姐一樣大的姑娘,給我變個弟弟妹妹出來”
那天,他當着岑震的面,懶懶把這話一甩出來。
岑震氣的梗紅了半張臉。
靜默幾秒後,岑□□身撈過沙發上的外套,冷冷道
“地址”
一直到他駛上公路,海風不吝透過車窗,他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答應。
大概是他十六歲出國讀書,對親緣渴求不大,有岑矜幫着,不用回烏煙瘴氣的地方,自然很好。
也或許是,在聽見沂市兩個字眼時,突然閃過的一雙倔強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