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祥話語卡在半空中。
他止不住地搖頭:“過去的事情,再提也沒什麼意義,王成旭瘋成那樣,也算是對他的懲罰。”
鶴來遲鈍地點頭。
依然一言不發。
氣氛僵持到零點,房門下方小型通口滾進籃球大小的球型機器人。
機器人在周國祥腳邊打轉。
“預約客人已到。”
周國祥将連接器放于鶴來手心:“坐标修改需要一段時間,修改完後你離開房間,再等十分鐘,确定位置信息重置。”
鶴來點頭。
離開鶴來所在的維修室,前往另一個會客廳。
周國祥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對上陳竹年毫無感情的視線。
“還是被你找到了。”他歎氣。
陳竹年靠在軟沙發上,頭微微上揚,輕聲說:“你很清楚怎麼完全消除你的位置信息,但你還是讓你的坐标信号短暫出現一瞬。”
“與其說是我找到了你,不如說是你讓我上鈎。”
周國祥就笑:“看來之後我隻能夾着尾巴做人。”
“我沒這個意思。”陳竹年眼眸微眯,也露出一個淺笑,“别把我說得像壞人。”
明明臨近夏日,陳竹年的笑卻讓周國祥起了一身冷汗。
他隻能歎氣:“冰棺裡的仿生人身份我已經給你驗過了,确實是0001号,首位伴侶型仿生人。”
“所以,”周國祥坐在另一邊,雙手置在膝前,“五年前和你相處過的仿生人确實已經死了。”
話音剛落。
周國祥終端裡響起一聲隻有他能聽到的,極不明顯的機器“叮”鳴,他不留痕迹地向門縫看了一眼,一抹陰影迅速消失。
陳竹年神色不變。
這樣的話近幾年他已聽過無數遍。
如果他費勁千辛萬苦找到周國祥,隻是想再次确定仿生人的死亡,那他不僅是瘋了,智商也出了一點問題。
他此行目的在接下來的對話中。
周國祥面色沉重:“這是王成旭想要你以為的。”
陳竹年依然等他。
周國祥:“你一點也不驚訝,我甚至懷疑你連最終答案都猜到了。”
陳竹年隻說:“我耐心一向很好。”
周國祥又笑:“你的仿生人情況特殊,他最初按照‘朋友型仿生人’标準設計,中途發生意外,強行被轉換成‘伴侶型仿生人’,這導緻他不太像完整的朋友仿生人,作為伴侶也存在一定缺陷。”
“他從未真正歸入過伴侶型仿生人範疇,并且因為後續修改,朋友型仿生人編碼也不再适合他。”
“所以,”周國祥停頓,“他的編碼最特殊,他是現階段唯一存在的,0000号仿生人。”
陳竹年情緒終于有一絲明顯的波動。
他表情微冷。
“不像朋友,也不是合格戀人。”
“他是不是很容易陷于程序沖突的痛苦中。”
周國祥說:“我沒想到你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
陳竹年看他。
“我沒想到你沒想過這個問題。”
周國祥一怔。
“你居然有我不敢相信的同情心。”
“是嗎。”陳竹年輕聲說,“你是第一個說我有同情心的人。”
房門打開,陳竹年看向站在十米外走廊邊緣,一手捏着小巧的連接球,一手抱着球型機器人的粉毛仿生人。
他眼眸稍眯,動作稍頓。
隻手撫上耳骨上的耳釘。
半晌,又勾出一個不明顯的笑來。
“又見面了,小人機。”
鶴來慌張地把球型機器人放下,側過臉去,結結巴巴:“你,你好。”
同時,随着陳竹年的靠近,腦内假發情的倒計時開始停住,甚至時間一點點往上漲。
鶴來下意識往後退。
陳竹年便停下腳步。
齒間輕碰。
陳竹年說:“衣服12萬,為什麼多轉三萬。”
鶴來愣住。
那不是衣服的錢,也沒有多轉,我本身就欠你那麼多……況且現在我沒有多餘的錢,衣服的12萬我還要攢攢才能還你……
鶴來突然抿嘴,不讓自己說話。
周國祥告訴陳竹年,過去的鶴來已經死了,那麼就不存在15萬欠款的事情。即使存在,也不應該由現在的鶴來還錢。
畢竟在陳竹年眼裡,他隻是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仿生人。
過去的鶴來讓陳竹年讨厭,甚至仇恨,那麼他現在再說15萬的事情,不是自投羅網,再被讨厭一次嗎。
鶴來猶豫着。
支支吾吾地說:“……我,搞錯了,對不起。”
“智能體一向對數字很敏感,”陳竹年好像笑了一下,“搞錯了?怎麼辦?有懲罰程序嗎。”
鶴來覺得自己就像被狼叼在嘴裡的食草動物,渾身發抖,又沒辦法逃,隻能一邊掉眼淚一邊在狼嘴裡小聲說:“你可以不吃我嗎?”
怎麼辦呢。
鶴來腦子嗡嗡地,作為伴侶型仿生人,如何解決與眼前人類誤會?
腦中倒計時給了他提醒。
鶴來咬了下唇,看向陳竹年,目光似乎含着晶瑩滋潤的水。
他一字一句,小心翼翼試探。
“人類。”
“你,你喜歡親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