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記錄,你還真信啊。宗門還明令禁止收取‘引路’和住宿的費用呢,要不要看看現在的情況。”薛寅用剛剛看祝子期的眼神看着楊趫,好像楊趫是一個需要特别照顧的後生。楊趫的心裡很詫異,但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她内心深處也根本就不覺得薛寅她們在向她說謊,但她還是将自己的所知如實托出,“去年年末總驗之後,今年年初下發的表彰上明文記錄的。去年我負責了東藏書閣部分記錄的對比、核驗,所以印象很深。”
“真虧你看得懂他們寫的東西。”薛寅笑了一下,“都是丹鶴文,在明德堂宣布的時候我連聽都要聽不懂了。你不會騙人,那隻能說明他們記載的東西都是假的。哦,對了——還有一種情況。”
“願聞其詳。”楊趫深深地望向她,希望得到她的解答。
一直站在角落裡就像是一件因為有何沒有都差不多而被遺忘的行李一樣的桑方原用“探微”盯着地上爬行的螞蟻解悶,讓身體可以完美的倚靠在牆與牆之間的夾角中,讓自己能以最少的力氣在衣物的掩飾下不費力地站上半天。人們早已習慣了他未發生時對一切草木皆兵的态度和發生之後事不關己充耳不聞的作為,外面的人不十分尊敬他,裡面的人完全不依賴他。這是他在這個接連出事的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放逐之位的位置上穩坐多年的不二法門。見微知著的敏銳,聲勢浩大的迎合,卑躬屈膝的态度,勤勤懇懇千年一日的做無用功。沒有人不知道他是甩手掌櫃中的甩手掌櫃,白闆中的白闆,所有人都自給自足,自生自滅,他自己也樂得清靜。再這樣多方立場對弈的情況下,主持談話的權力自然會被轉移到在場的所有人中那個既有威望、又最得所有人信任的人頭上,楊趫在毫無自覺的情況下輕車熟路地接過這個重任,不會造車的人也可以是最好的車手。奉命前來搜查的一方對楊趫有畏,而這個房間現在的主人們對楊趫有敬。
“誰都沒錯,皆大歡喜。”薛寅笑了,“你們都是對的。那就要看你們是怎麼定義門徒的了。”“或者說是事故,”祝子期站在薛寅和謝能身後,舉起半臂補充道,“我沒有撒謊。在我來到這個宗門入住之前我就知道我要住的地方死過人。我沒有見過黃師姐,但我不認為薛姐姐和謝姐姐有必要說謊。在我來到宗門上課的時候,有同門聊起過這件事,被當時負責教我們的内門學長喝止了。還有人因此被關進了...”祝子期望向薛寅,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何順。
“關進了地下審訊室。近水樓台先得月嘛。”薛寅補充道,在接連的談話裡她們都或多或少地對此有了深刻的體會,審訊室說是審訊室也并不全然正确,這裡曾經是關押凡人的地牢,已經破損不堪,經過修繕的、能“登大雅之堂”的地方被叫做審訊室,沒有被完全修理完善的、隐蔽的地方,被叫做什麼、被用來幹什麼,除非親曆之人,其他人很難對此懷有深切的感受。審訊室的東出入口在外門弟子住宿處附近,地下與名為操練場的荒地相連。“不過肯定找不到當初的關押着和被關押者了。對于哪種人,當初要是就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惡行,時候再想要抓住他的把柄,那就更不可能了。就算是皇帝下令要徹查的案子,年份隔得久了,也多是辦不成的,更别說我們了。你不是壞人,但很多事情你不能夠知道。光是我知道的在捕捉靈獸的活動中死去的弟子,有何止十數?你應該能察覺到宗門總是時不時地在強調狩獵安全和出入休明門的紀律吧。有時候有着很強的結界,弟子還要去祠堂鞏固自己的盟誓,明明幾乎沒有弟子會行走的山道也有人把守。那可不是突然想起來要整頓風紀。不過我們這兒也算好的了,别的宗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事情也多着呢。休明門雖然掩抑,至少也給了所有人一個痛快吧。我不希望懷有希望,因為這什麼都無法改變。”
懸鏡默默的記錄着這一切,夜幕降臨,搜查的事情告一段落。當晚楊趫就已經協商包括搜查者在内的其他參與者一起解除了對于空間的封禁。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在楊趫收回懸鏡,準備離開的時候,薛寅向楊趫走來,但卻又停在了離楊趫三步之外的距離後止步不前。
楊趫在懸鏡散發出的圓月柔和的亮光下抿着嘴,在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後她認真地看向薛寅,“我沒做什麼值得讓人感謝的事。”
“至少你很快就解開了這裡的封禁。”
“這不是我一個人做的。而且這不是為了你們某個人,某個寝室,某片區域,這是為了整個休明門。”
或者說,至少是為了我能夠接觸到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