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你讓他們輕拿輕放,還把東西放回原位了。”雖然我們都并沒有什麼摔不得的東西。薛寅心想,她攤了攤手。祝子期習慣于午休和早睡,已經回了房間。謝能站在薛寅身後,薛寅在懸鏡安全暗下、就像熄滅了燈光的瞬間說道,“至少你沒有拿走張平的任何東西。”
楊趫想起剛剛的鬧劇,自始自終,翻遍了整間屋子,何順及前來的其他劍修也沒能找到任何能夠證明張平存在異常行為的物件和與楚釋失蹤有關的消息。她幾乎隻帶走了能最少帶走的東西,兩件換洗的衣物、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和一些洗漱用品,一點點銀錢。留下的東西也不多,她擁有的東西就不多,如果你隻擁有了一個狹小的房間中的一角,那縱然你把這裡所有地方都塞滿,你所能保有的物品又能多到哪裡去呢?
“我們幾乎都隻有休息的時候才會回到這個屋子。”薛寅所言不虛,這不是個能讓人“施展拳腳”的房間,小小的空間,小小的門窗,在這樣小小的環境下,也許四個人的呼吸都會讓人因為缺氧而昏昏欲睡。你沒辦法從這裡撿到她們生活的痕迹,而在楊趫的房間,這樣的痕迹随處可見。送了又送但依然會在某個書架難以夠到的頂層或者底層發現沒有被清理的兒時的讀物,有着很大容量的衣櫃裡可以放得下很小很小的時候,家裡人為她親手縫制的色彩鮮亮的衣裙,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自己都記不得自己原來擁有過的衆多玩具中的一個。從小到大使用過的劍不分材質,整齊的陳列在刻有保存符文的武器架上,連頓頭的、纏繞着布條以防刺傷手指的木劍都可以千年不腐、千年不朽。她沒必要費心地去考慮究竟要留下什麼東西,她的所有東西都是重要的、不能夠舍棄的。她的一切都值得被記錄。所有有過楊趫存在痕迹的房間都被看做是特殊的房間,楊趫是此地真正的保護神,楊趫生活的痕迹是所有房間命中注定需要向楊趫繳納的貢品。
這個房間的規則則截然相反,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的不存在。在這裡房間是永恒的主人,人是寄宿于此的蜉蝣的奴仆。她們的東西在每天、每周、每月的必然的破門而入中受到審視、打壓,隻有頑強的、被認為是必要的、客觀的物品才能存在于此。這間屋子赤裸的表明了房間像是被擦拭幹淨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人身的污漬,這讓前來搜查的劍修們紛紛面露難色。他們從最開始的大動幹戈到最後的隻有誇張動作的兜兜轉轉隻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一方面是因為楊趫對于不要破壞他人物件的強調,一方面是因為他們也馬上意識到了如果按照最開始的造勢,這裡的搜查會過快地結束。“你們檢驗手頭東西的時間似乎花得比剛開始要更長了。”如無必要一直保持沉默的楊趫冷不丁地的話語讓一直處在安靜而偏暗的環境裡的隻聽得到東西翻動聲的人紛紛汗毛倒豎。楊趫問道,“是已經進行到第二輪了?”何順身邊深棕色頭發的劍修王勤很快熟練地把話茬接過,“辛苦了。認真做事在什麼地方都不會是錯的。”楊趫點點頭,“今日之後就再沒有返工的機會了。既奉命來查,這次就徹徹底底查明白。不用害怕耗費了時日,你們的認真對待是有意義的。”說罷楊趫和在場他人之間就再沒有任何的交流。直到這個房間徹徹底底被翻了個遍很多次,時間也差不多足夠交差的時候,卻偏橫生出了一節故事來,其中一人含含混混地各自拿了些東西要報與楊趫。分别是張平識字的書本,未帶走的銀錢和最開始搜查到的黃澤瑄的遺物。
“拿這些來做什麼?”這些東西本不需要給楊趫彙報,但既呈給了楊趫,楊趫便嚴肅地回答道,“隻能帶走和張平失蹤或者劍尊楚釋去向有關聯的物件。且不說前兩件,最後放在其他人箱子裡的逝者的遺物,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那到時候該如何交差?”那人用清亮的聲音反問道。
對方真的把這句話當成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來問的态度惹怒了楊趫,“如果你比我還要更知道這些東西與案件并無相關之處還拿着這些東西去報給了你們負責人,那才是真正的無法交差。”她的手臂往門口一讓,用感到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壓抑憤怒後的聲音帶着火星,“你現在就無法跟這些就站在門外好心好意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你們交代了的知情人交差。如果隻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我勸你趕快把這些東西都放下。”
“好,我們可以放下,但你要為這次搜查全權負責。”見前來請問的人勢弱,冷眼旁觀的何順領着身後的王勤,依舊抱着手冷冷地說道。
我們?最開始就因為他們理直氣壯的話語而感到可悲的楊趫怒極反笑。她毫無躲閃之意地看向周圍漸漸聚齊了旁人的何順,在外的謝能心之不好,想要上前一步,被旁邊的薛寅攔住,搖了搖頭,眼神交換間,謝能提起的一口氣也隻能松下,整個人就像是欲發之箭卸了力氣一樣隻錯位地掉落在了地上。
“我當然會為這次搜查全權負責,”楊趫直視着漸漸領人逼近的何順的眼睛,一樣用冷峻的口吻說道,“甚至可以說,自受命以來,我根本沒資格選擇不為這件事中的任何一個環節負責。你覺得,僅憑我對你這種虛假的承諾,你就真的可以在這個當口和這件事撇開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