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訣的話勾起了簡汐音的記憶,沈寒星與白青崖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再度回響:
“愛恨嗔癡,貪戀妄執,皆是因果溫床,此人皆有之。修仙者飛升之時,斬塵緣、悟大道,這些因果之力便重歸天道。執念成魔者,亦積累大量因果力,死後被天道吸收。”
“要說的話,弟子覺得自己這千年來心魔滋長的速度……快得反常。”
對上了,她恍然大悟。
她不知為何身纏巨大的因果力,因她棄坑遊戲的緣故,導緻天道這維系世界運轉的至高法則,陷入了極度的“饑餓”與失衡。
修仙者飛升時主動歸還因果,本是正道,但這條路太慢,太稀少了。千年光陰,能走到那一步的修士寥寥無幾。天道等不及了。
于是,它放棄了溫良的等待,将原本用于滋養萬物的靈氣,轉化為催生心魔的魔氣。它在衆生心底低語,點燃欲望,放大執念,誘使他們更快更徹底地堕入魔道。因為堕魔者一旦在瘋狂中死去,其蘊含的龐大因果力便能被它瞬間吞噬。
但這本質是飲鸩止渴,這種掠奪性的吞噬方式,反過來又扭曲了天道自身的運行規則。它變得更加貪婪,也更偏愛魔氣,它加速着靈氣枯竭和魔氣彌漫的進程,隻為更快地催生出更多的“食物”。
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整個世界會變成人皆惡鬼的煉獄。
簡汐音猛地想起,在遊戲後期,系統确實一遍又一遍彈出對話框,帶着某種不易察覺的急迫,催促着她盡快飛升。
原來,那不是簡單的任務提示,而是這瀕臨崩潰的世界意志,在本能地向她這個“始作俑者”發出最後的求生哀鳴?
而沈寒星和慕容訣,一個離飛升最近,一個離魔核最近,他們兩人,也是這殘酷真相最切近的感知者。
簡汐音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頒下禁令,禁絕魔修私鬥,又将這萬千殘魂鎖于深淵,就是為了避免他們的因果力被天道吸收,使那饑餓的怪物不再繼續壯大?”她皺了下眉,看向慕容訣,“可是這樣治标不治本,如此下去,因果斷絕,天道衰竭,世界依舊會走向毀滅。”
“是啊,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變成互相撕咬的瘋狗。”慕容訣輕笑了一下,聲音帶着一絲自毀般的寂寥,“那又如何呢?終究一切都會歸于虛無的。”
“不,你還存了别的私心。”簡汐音忽然也彎起了唇角,溫柔的笑容中帶着洞察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你知道,當天道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它會用盡一切辦法,把‘罪魁禍首’——也就是我,再次拉進這個世界裡。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對吧,阿訣?”
慕容訣身形微滞,短暫的死寂在陰冷的空氣中彌漫,随後,他啞聲低笑了起來:“……哈哈……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師尊。”
他轉身上前一步,逼近簡汐音,那高大的身影幾乎要将她完全籠罩在陰影裡,雙手攫住了她的肩膀:“是,我就是要截斷它的食量,讓它饑餓,讓它無計可施時,不得不把你,把我的師尊從從那個世界拉回來!”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又似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我去不了,師尊,我試了幾百年,用盡了所有辦法也踏不進你所在的世界!那我隻能這樣,想辦法讓你回來,師尊……我是魔啊,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伏在你的膝頭撒嬌的小徒弟嗎?我早就瘋了!”
簡汐音沒有掙紮,隻是靜靜擡眸,迎向他那雙痛苦的雙眸,仿佛看見了那個曾經會因她一句誇獎而臉紅的少年。
她歎息道:“所以,你把我關在魔界,是知道我現在一旦出去,一旦踏出此地,那饑餓的天道便會如影随形,迫不及待地将我吞噬,對嗎?”
“在你踏入這個深淵之門的瞬間,它便已鎖定了你的氣息。”慕容訣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耳語的,病态的輕柔,“但是沒關系,師尊,你看這些殘魂,這些本該被它囫囵吞下的因果之力,都被我的‘隔天界’牢牢鎖在了此處,此乃我窮盡數百年心血所鑄……隻要你留在魔界,留在我觸手可及之處,它便奈何你不得。”
話音未落,他已将簡汐音箍入懷中,纏魂鈴在渾濁的深淵邊上清脆作響,他将臉埋進她頸窩,聲音悶在衣料間,帶着卑微到塵埃裡的祈求:“師尊,留在魔界陪我好不好,不會太久的,千年……隻需千年,這方世界就會徹底崩毀湮滅。那時你就能安然回去了,于你原本的世界,不過彈指一瞬……”
簡汐音隻是任由他抱着,她的目光越過慕容訣緊繃的肩線,投向深淵中心那搏動着的巨大黑色因果繭,腦海裡飛快思索着。
這個黑繭是他數百年來強行截留、積攢的因果力。難怪他在之前的戰鬥中顯出頹态,被希音劍輕易重創,是因為維系這囚籠,禁锢萬千亡魂,需要巨大的消耗。
踏入深淵之門的瞬間?不,天道應該早已鎖定了她,它甚至已經開始行動了,白青崖他們的失約就是明證。
仿佛感應到她穿透虛空的凝視,那搏動着的因果繭頻率隐隐加快,如同瀕死的心髒在絕望掙紮。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慕容訣腰間的傳音令牌突然亮起,裡面傳來了魔修的急報:
“啟禀尊上,修真界簡仙尊歸位,正召集各大門派,共商讨魔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