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轅伸手想去抱住它：“是門票上的貓。”

貓咪卻躲開了，快步向客廳方向跑去。

三人也沒在意，繼續向閣樓走去。

賀鹽站在最上面的台階，情不自禁地皺眉向閣樓上方照去，空蕩蕩的，隻有一隻簡陋的燈泡懸挂在閣樓頂部，沒有窗戶這裡的空氣更加渾濁。

燈光向下照去，一個小衣櫃孤零零地豎在地上，一個貓咪項圈躺在衣櫃不遠處的鐵籠裡。

段轅問：“要過去看一看嗎？”

閣樓太低了，劉念譚和賀鹽隻能膝行，段轅矮着身體倒是能走。

地面很幹淨，一點灰都沒有，段轅猜測是遊客把地拖幹淨了。

三人走到貓項圈旁，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等反應過來，三人已經變成了貓，被鎖住鐵籠裡的貓。

窄小的空間讓她焦躁，段轅着急地開口說話，發出的聲音卻是喵嗚喵嗚。在這不見天日的閣樓裡，巨大的惶恐讓她抓撓着鐵籠。

喵嗚。

喵嗚~

兩聲貓叫讓她停下了動作，段轅轉身看向變成貓咪的賀鹽和劉念譚，委屈地喵喵叫。

劉念譚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腦袋。

賀鹽氣定神閑地追着尾巴玩：“喵喵喵喵。”不用擔心。

可惜段轅聽不懂，她回答道：“喵喵？”什麼？

劉念譚喵了一聲，靈力在她爪子上聚集。

咔擦——

本就破碎的領域碎了個幹淨，三人變回了人。

段轅看着自己不再是爪子的手：“怎麼回事？”

劉念譚沒有回答，而是神色凝重地看向衣櫃，她膝行過去把櫃門打開。

不出她所料，裡面關着一隻鬼。

閣樓是他的領域，購票就等于是答應這一段變貓的體驗。

衣櫃是掩人耳目的陣法，隔絕了怨氣。

那隻鬼跪在矮小的衣櫃裡，虛弱到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隻用一雙怨恨的眼睛瞪着劉念譚，六道布滿靈力鎖鍊穿過他的身體，鎮壓與傷害作用的黃符密密麻麻被貼在鎖鍊和衣櫃内側。

賀鹽看得津津有味：“哇哦。”

鬼吃人，人殺鬼。一直以來人類都是作為受害者占據道德高點。當大衆意義上的加害者成了受害者，賀鹽很想知道劉念譚此刻在想什麼。

段轅隻能看見鎖鍊黃符，她疑惑地問：“怎麼了，是鬼嗎？”

劉念譚朝鬼聚集起靈力，卻遲遲沒有下手。

她垂下頭，神情隐匿在黑暗裡，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劉念譚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給賈許發了一條信息。

等待回信的期間她的心被高高提起，片刻後，她得到了确切的回信：這家鬼屋有官方背景。

劉念譚面部表情地收起手機，她把衣櫃門關上，自嘲地笑了笑：“走吧。”

段轅看出她的情緒不對，滿臉擔心，可又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麼。

劉念譚扯出一個笑容，安慰段轅道：“我沒事，隻是下午還有會要開，有點煩罷了。”

離開閣樓走到大門前，劉念譚把手放在門把上，輕輕按下，陽光傾瀉而入，她的心卻明亮不起來。

再一次蹚過草叢，回到最初的鐵門，門上用噴漆塗着“關門”兩個字。

沿着唯一的路往回走，路過售票亭，售票員見三人出來，從鑰匙堆裡撿出一把發放給下一波遊客。

一個小孩羨慕地看着排隊遊客，拽了拽旁邊大人的衣角說道：“媽媽，我也想玩鬼屋。”

大人溫柔地說道：“這次網上沒預約到，下次好不好？”

遮陽傘擋住了烈日，三人坐在遊客休息區，一人一杯檸檬冰茶。

賀鹽從單肩包裡拿出棺材來，湊到段轅面前問：“你想刻什麼字？”

段轅接過小棺材，苦思冥想後說道：“長眠于此？”

沒問題，賀鹽拿出美工刀，刷拉拉就刻完了字，她把棺材遞給段轅，得意洋洋地說道：“你舉着這個，我拍張照。”

段轅雙手捧着棺材，神情肅穆看向手機。

賀鹽挑剔道：“這個表情不行，沒有那種讓人看一眼就想買的激情。”

段轅又換了幾個表情，賀鹽都不滿意。

“要這樣子知道嗎？我做一遍，你跟着做一遍。”賀鹽幹脆手把手教學，眼睛睜大，嘴唇o成圓圈，擺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咔擦——

段轅舉着手機笑容燦爛：“拍到了。”

賀鹽也不生氣，捧着臉笑道：“你可以出師了。”

賀鹽滿意地看向棺材：“隻剩最後一步。”

段轅疑惑地問道：“哪一步？”

賀鹽一臉開心：“當然是把棺材燒掉！”

賀鹽從包裡拿出打火機和引火材料。

劉念譚任由兩人胡鬧，坐在一旁喝着檸檬茶。

看着棺材一點點被燒成灰燼，段轅感覺自己深埋心底的郁氣慢慢消失。

瞧着兩人開懷的笑容，劉念譚眼神閃爍了一下：“段轅，你願意…”

段轅轉過頭來，安靜地等劉念譚把話說完。

劉念譚臉上又熱又燙，手心全是汗：“你願意跟我走嗎？錢你不用擔心，我不缺錢。隻是我沒辦法直接撫養你，你必須挂靠在協會底下的福利院。我保證每周都會去看你，我絕對不會抛棄你。我…” 她說不下去了，聲音越來越低。

讓一個孩子離開家人，哪怕這個家人是她抑郁的源頭，劉念譚想了一整晚，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個好主意。

昨晚她計劃好了一切，段轅以後上學在哪，住在哪，每周的食譜和鍛煉，小孩喜歡的玩具，要是寂寞了怎麼辦，傷心了怎麼辦，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劉念譚願意為她走上99步，可她不知道段轅願不願意。

若這一切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呢，劉念譚不安地心想。

段轅回答了她，用一個緊緊的擁抱：“我願意。”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不打算對此說上什麼，賀鹽安靜地看着這一幕，在兩人擁抱時默默地收拾好棺材灰燼。

三人準備離開遊樂園，劉念譚面上平靜，眼底卻掩蓋不住地流露出喜悅。

賀鹽看見有人在卷棉花糖，拉着段轅興沖沖跑過去了。在一群孩子中間，上蹿下跳的她格外明顯。

一個女生朝着劉念譚方向走來，劉念譚看見女生的背後纏着怨鬼，她的笑意凝固在了眼底。

估計隻有C級，連人形都維持得很勉強，怨鬼的嘴裡念叨着“女兒、女兒”。

怨鬼與劉念譚對上視線，她做出保護的姿勢，胳膊緊緊纏繞在女生脖子上。

女生卻不堪其重，大太陽下冒着冷汗，唇色青紫，身體搖搖晃晃快要暈倒的樣子。

以愛為名的傷害，到底算不算愛呢？劉念譚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怨氣對活人有害無益。

與女生擦肩而過後，怨鬼化為灰燼。

劉念譚腳步沉重。女生卻是腳步輕松，她的面色好了起來。

賀鹽走過來，把棉花糖遞給劉念譚。

劉念譚接過棉花糖低語：“這個世界爛透了。”

賀鹽輕笑：“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