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是誰脫離了隊伍,雙方信息核對無誤。尚善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慕容勝男的臉色也稍微放松了些。
尚善滿腹的疑惑,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裡?大部隊人呢?
她正要再次開口詢問,卻被慕容勝男一個手勢制止。她目光淩厲地看向下方的隧道,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尚善也掏出腰間的手槍,提起心警戒着。
接着她看見了……那是什麼?一群企鵝?尚善眯眼企圖看得更清楚些。
隻見從某處拐角的洞裡鑽出一列小畸形小人,最高的也隻到人的膝蓋,搖晃着灰白的身軀往前踏步,油脂的頭發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都膩得反光。
這些畸形小人各有各的畸形狀态,有的彎腰駝背長短腳,有的嘴唇外凸鼻孔外翻,有的全身長滿濃密的黑毛卻頭頂光亮,像一群上了年紀的河童。
直到最後一個河童鑽出洞口,空氣中霎時間彌漫出一股惡心的臭氣,是經年不洗澡發酵的惡臭。
尚善感覺胃液上湧,她看了一眼慕容勝男的臉色,竟然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這樣的五個小畸形小人,哪怕是一槍一個也容易幹掉了。為什麼她在害怕?
小畸形小人們也不知嗚嗚呀呀說了些什麼,排列整齊成一列。路過尚善和慕容勝男下方時,尚善幾乎被熏得流淚。
兩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直到小畸形小人們走遠好一陣子,她們才松懈下來。
“可以了,下來吧。”慕容勝男要起身。
尚善一把按住她,她側耳傾聽,示意再稍等一會兒。
就在她按住慕容勝男的下一米,又從洞穴裡鑽出一個掉隊的小畸形小人。
它仰頭打了個哈欠。
一瞬間尚善幾乎以為她們要被發現,手都按在了腰間槍上。直到那隻小畸形小人伸了個懶腰,追随着隊伍離去,她的心跳才稍微緩解。
這一次,尚善看清楚了畸形小人的真面目了。
它們的嘴裡全都是尖牙,白森森的獠牙,血紅的舌頭……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兩人等到小畸形小人走遠,翻身下管道。
“邊走邊說。”慕容勝男來不及和她解釋,補充了彈夾,示意尚善跟上。
尚善跟緊:“我們現在去哪?”
“去救趙賦昇。他被這群小畸形小人抓去老巢了,要把他作為種母去繁殖。”、
“哦哦……哦?啊!”尚善被驚得結巴,“抓、抓趙賦昇?繁殖!他不是、不是!男的也行嘛嗎?”
“對,它們就喜歡男的,男人身體強壯能生更多。剛才的畸形小人就是蛞蝓畸變種。知道海蛞蝓嗎?一種不分雌雄的生物,繁殖期打架互毆,被射中的直接變成雌性受孕。”慕容勝男長長歎了口,“它們的□□碰到你身上,就會導緻你‘懷孕’,射中胳膊,胳膊就鼓包!太——奇葩了。希望我們還來得及,不過趙隊那麼強悍,他應該有辦法撐到我們過去。”
兩人順着隧道疾步前行。
“大地震發生後,隧道内發生了斷層,所有人都分散開了。我們廢了很大功夫才聚到一塊,芙蓉暫時沒危險,隻是腿傷到了沒辦法移動,我隻能把她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說到這裡她回頭看了一眼尚善。
“很抱歉。”她說,“任隊的對講機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回應。”
尚善吸了口氣,道:“我能預料到。”
這隧道裡的情況遠比她想到的還要糟糕,不光任鴻飛身處險境,現在看來每一個隊員似乎都經曆了重重危險。
“哦對了,歸山柰和歸山秋呢?”
尚善簡短道:“死了。”
慕容勝男面無表情地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兩人腳下不停,轉過彎來到一處斷層邊。
尚善匆匆往裡面看了一眼。
斷層下面是碩大的深坑,本以為是塌陷出來的坑,但往裡一看,又出乎意料之外。
大坑邊緣一層一層修得極其平整的階梯螺旋向下,所有階梯上都刻上了繁複花紋,潔白得像是雪砌的牆壁上全是一扇一扇明亮幹淨的大窗戶,窗戶與窗戶之間的距離極其規律,一束一束柔和光亮從窗戶裡射出來。
但乍一看不像是塌陷深坑,反而像是大城市中的一座造型前衛的居民樓建築,住在裡面的非富即貴!
想來這就是她們的目的地了。
窗戶射出來的燈光很微弱,并不能将這座深坑照得清楚。深坑中間是黑黢黢的一片,從坑底向上吹來一陣風,潮濕的氣息越發濃厚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靠在牆邊,慕容勝男朝尚善打了個手勢,兩人謹慎地沿着牆壁往下挪去。
“我們倆分頭行動,主要弄清楚趙賦昇是不是在這些種母裡面!十分鐘後我們回到這裡集合!記住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它們發現了。”
尚善點頭,兩人在一處隐蔽拐角兵分兩路,慕容勝男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尚善也開始繞着深坑階梯往下摸去。
不知道為何,一路上居然沒有看見所謂的畸形小人,尚善順利且迅速地到達了第一扇明亮的窗戶外。
她彎下身體,準備從窗戶下方挪過去,直到最後兩步才朝窗戶裡面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她渾身惡寒。
尚善瞧見了一個碩大膨脹的人體,不!幾乎不能說是人!
這個人,估計就是所謂的種母,已經看不出男女,身軀膨脹數倍之大!渾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鼓包,最大的鼓包在其腹部,幾乎有一個人高!壓得種母躺在軟床上粗粗喘着氣。
尚善猛地轉身看向對面、側面的窗戶,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一樣可怖的場景。
她手腳發麻!
與此同時,尚善的鼻尖聞見了一股詭異的香甜,她立刻捂住鼻子,尋着味道看向了身側牆壁,伸手一摸,指尖蹭上了些許白色粉末,她搓揉了一下。
這是什麼?迷藥?蠱惑人精神的東西?
“是面粉,和蜂蜜摻在一起抹在牆上,像雪白的畫布一樣。”一道清脆的男聲在尚善頭頂響起。
尚善瞬間掏出槍對準頭頂。
一個面容清秀的男人倒挂在上一層階梯的底部,他原本笑着的臉看見尚善掏槍立刻露出驚訝愧疚的神色,馬上伸出雙手表明自己沒有危險。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他跳下下穩穩落在地上,“我隻是覺得你可能好奇。”
尚善依舊舉着槍,她上下打量着男人。
這人穿着一身深藍牛仔衣服,腰間還挂着扳手和橙黃工具袋,一頭黑發綁着個紅發帶,額發見還閃爍着晶瑩的汗珠。
隻是他個頭不太高,即便穿着後鞋跟的靴子,也不過是勉強和尚善平視。
雖然看起來像個人,但尚善心中的警惕絲毫沒有放松。
“你是誰?”
“我是伊甸園的電工,你可以叫我克瑞斯。”
“伊甸園?”
“對,這裡就是伊甸園!孕育最美好事物的地方,萬千母親和新生相聚在一起,為什麼不是伊甸園呢?”克瑞斯的臉上露出一種神往的微笑。
“小姐,您怎麼稱呼?”
尚善需要知道眼前這個人和剛才看見的那些畸形侏儒是什麼關系,她收起槍,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你是在這裡出生的嗎?”
如果他在這裡出生,很顯然他也不過是那些畸形侏儒的變種之一。
克瑞斯露出一種知曉一切的微笑,他拭去額上的汗珠,溫和道:“小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那些醜陋的低階侏儒是不被允許來到伊甸園了,到這裡的除了您這樣美麗的小姐,就隻有我們這些服務人員了。”
他見尚善仍有戒心,邊笑着在窗戶玻璃上敲了兩下,打開了一道隐形的門。克瑞斯率先進去,伸出紳士收示意尚善進來。
尚善停頓兩秒,邁步進來。
兩人來到室内,尚善聞到空氣中清新的香氣,房間裡擺放着一束盛放的百合花,恒溫系統運作着,屋内桌椅齊全,甚至書桌上還半攤開着一本包裝精緻的小說。
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怪味和灰塵。就好像眼前的種母正在被精心照顧着。
克瑞斯露出一種溫柔到憐惜的神情,他清洗了手掌,來到床前撫摸着床上人的臉龐。
“十号母親。”
種母朝他睜開眼。
克瑞斯虔誠道:“您辛苦了。”
種母露出一種欣慰自豪的微笑,她無法伸出手臂回應,因為她的兩隻手臂上都長着鼓包。她隻能用臉蹭了蹭克瑞斯的手掌,又疲累地閉上了眼。
尚善站得極近,她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受,她隻覺得一種無法形容的古怪感受從她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又冷又反胃。
克瑞斯轉身看她,眨了眨眼笑道:“如你所見,她是自願的。”
尚善看這床上的一灘肉,做不出表情。
“這裡沒有任何的監禁、封鎖措施,隻要母親們想要離開,敲敲窗戶她們自然就可出去。但是相比較于外面世界的險惡,那些吃人不見骨頭的怪物,哪裡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伊甸園舒服呢!一旦有母親不想繼續,她隻需要孵化外現存的孩子,我們就會立刻放她自由。”
她這副樣子哪裡還能走得出去啊。尚善敲了兩下玻璃,迅速出了房間。
她凝視着摸了面粉和蜂蜜的牆壁,忽然笑了一下。
真奢侈啊。這要人命的伊甸園诶。
克瑞斯緊随其後,他接着道:“其實當小姐你出現在伊甸園外圍時,我們就注意到了你……”
尚善挑眉:“你們?”
“是的。我們侏儒的鼻子都是很大的,越大的鼻子越靈敏!”克瑞斯露出一個調皮的眼神,“小姐你不是在管道上好好觀察過我們了嗎?”
尚善同他一樣露出一股莫測的微笑。原來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啊。
“你的那位朋友走得比較快,不過我想我的同事們應當已經遇上了她,也向她解釋了這一切。請你不要擔心,我們強迫你們做任何你們不願意的事情。如我剛才所說,這些母親都是自願的。”
尚善望着深坑下方走去,克瑞斯隻是跟随,并沒有阻攔。
克瑞斯介紹道:“因為我們也知道生育的危險性,所以在這些偉大的母親離世後,我們還會為她們雕刻頭像,就在隧道的牆上,紀念她們為繁衍生育做出的貢獻。”
尚善手上的傷口有些發燙,她想到了自己看見的那一閃長牆。
“原來那是你們的傑作。”
“是的。”克瑞斯自豪點頭,“不過……”
他露出苦惱的神情,又歎了口氣道:“近來,連牆壁上的青苔都畸變了,導緻我們的雕刻工作很不順利,許多服務人員都被咬掉了手指。”
尚善冷笑了下。她站在在階梯外圍,這裡螺旋向下的階梯沒有欄杆,一不小心就會失足跌落。風從下往上灌起來,沒有欄杆的阻擋,她的視線清晰地掃視過每一閃亮着光的窗戶。
克瑞斯癡迷地望着她風中飛舞的長發,小心提醒道:“沒有欄杆還是比較危險的,小姐你可以往裡面站點。”
尚善不動,隻是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克瑞斯如實回答道:“我們對于母親的生命是十分看重的,所以每一位母親在我們的照顧下都無憂無慮地生存十年,自從有記錄以來最長壽的一位甚至活到了四十歲。”
尚善轉頭:“那這十年裡她們都在——”
“在孕育生命。”克瑞斯面帶微笑道。
尚善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尖上一點的微笑,直到克瑞斯露出疑惑的神情摸了摸自己嘴角,她才惡作劇成功般露出個狡黠的笑。
眼前的這個怪物,他出生在伊甸園,他得益于此。
他根本不認為自己種族做的事情如何可怕,他的外表和人類沒有差異,或者說這一支種族就是生存在此地——與世隔絕的隧道裡的人類分支。
但在尚善眼中,它們隻是占有了人皮的怪物。
好可怕的怪物!
兩人沿着階梯往下,尚善掃視過一扇扇窗戶,她試圖向裡面還清醒的人打個招呼,回答她的隻是千篇一律的幸福微笑。
她越發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燒感,從心底燒到嗓子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她需要用思考讓自己平靜下來。
從已有的信息來看,這裡的布局是以深坑為中心,内圍就是所謂“伊甸園”,看守的人也是這些看似最接近人類的繁殖癌怪物。一路走來,除了面前這個沒見到其他怪物,數量應當不多。
所以,雖然暫時不确定手槍能否幹掉它們,但相比較于外圍的那些數量極多、滿嘴尖牙的小怪物,難度是大大降低了的。
“同時養護着這麼多的……這麼多的母親,耗費的資源應當也不小吧。”
“能供養母親們,是我們的榮幸。”
尚善垂眉,方才下來時,她注意到一件事——“伊甸園”居然沒有守衛!按理來說,任何一種動物都不會允許自己孕育期的配偶受到傷害,這些繁殖怪更不會。
她極其輕易地進來,在每一層甚至地面上入口處都沒有看見所謂的防守機關痕迹,當然不排除是這些怪物故意放她進來的可能性,但是她有了更大膽的猜測——這或許也是趙賦昇到這裡的原因。
“我要見一個人。”尚善開口。
克瑞斯立刻答應:“沒問題,是和小姐您一起進來的那位朋友嗎?我立刻聯系同事讓你們見面。”
“不,不是她。”尚善不錯過克瑞斯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是一個叫任鴻飛的人。你可以幫幫我嗎?”
克瑞斯絲毫沒有猶豫:“當然可以。在這片隧道中,就沒有我們搜尋不到的消息!請您到房間裡稍等,我立刻派人……”
他的話印證了尚善的猜測,這裡不僅僅是這一怪物種族的繁殖中心,更是隧道裡的情報中心。她早該想到的,侏儒身形矮小,能到常人不能到的地方,數量衆多,分散出去搜集到的信息數量極多。
趙賦昇應該是來這裡找尋一個消息的。
尚善:“不,我和你們一起出去。”
克瑞斯隻是遲疑了一會兒。
尚善露出可憐的表情,道:“不可以嗎?”
克瑞斯:“當然可以,隻是外面太危險了,我想……”
尚善眼裡閃着淚花道:“你不是說不會強迫我嗎?難道現在是想要強迫我留下來嗎?”
“當然不是。”克瑞斯額頭落下一滴汗,急忙解釋道,“您當然可以出去,我們會派兩個小隊跟随您、保護您,直到找到您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尚善收回目光,“他……可以說是我兒子。”
克瑞斯頓了一下,忽地欣喜道:“您生育過?那您是不是對生育不排斥了?”
尚善感到好笑,她邊笑邊反問道:“你的腦子裡就隻有這嗎?”
這一下把克瑞斯迷得神魂颠倒。
很快,兩隻小隊就聚集到了伊甸園的階梯入口處,總共十二個人。個頭都不高,身上胡亂套着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髒衣服,望着尚善都能流出口水來。
比起克瑞斯,這些醜陋的侏儒才更接近尚善最初見過的那些畸變侏儒。尤其是他們露出的貪婪目光,太過露骨。
除了尚善之外,還有一位男士也同樣出現在伊甸園入口處,套着件蘋果綠的露臍裝,腳下還踩着粉紅芭比粉的高跟鞋。
他看起來極其高傲,甩着細細的手腕,一見面上下打量尚善兩番,翻了無數個白眼。
“我都說了!我出來走走!哪裡需要這麼多醜八怪陪着!看着就惡心”這位男士神色驕縱,踢了身側侏儒一腳。
那隻侏儒賠着一臉的笑。
尚善轉開臉,向克瑞斯發問:“我要找的人有線索了嗎?”
克瑞斯和身邊的侏儒用尚善聽不懂的話語交談幾句,随後皺眉道:“人影沒有見到,但是在大地震發生時,有族人看見他跌入了斷層中去了,随後斷層又合上,恐怕……”
“在哪?”尚善打斷他的話。
“東南角,最底層。”克瑞斯開始帶路,“我知道你們人類有一句話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能理解。”
“喂喂喂!”蘋果綠露臍裝男士直接挽住了克瑞斯的胳膊,“不是說先帶我去散散心嗎?我可不要去最底層,我要去上面放放風!”
克瑞斯露出溫和的笑臉,他扯了扯那位男士的露臍裝,企圖遮住他露在外面的雪白小腹。無果,反倒被蘋果綠男士輕輕打了下手。
兩人對視一笑。
露臍男士朝尚善露出個得意的眼神。
尚善:……
尚善猛地扭過頭!
恨啊!怎麼就和他對上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