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内的雜聲被阻隔,兩人都能聽見陶罐裡的水被弄得咕咚響。
于琰笑出了聲,靠近。
染黃的棉團觸至江繼腳踝的紅腫處,透涼感一下滲入骨,花樹香朝四周散開。
疼感被涼意所替代,江繼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
沒過幾秒,紅腫的地方又變得火辣起來。
但于琰似乎有所料到,在熱辣感蔓延上江繼受傷處的那一刻,他從嘴裡吹出氣。
感受到像是涼風佛過,江繼将目光移向他。
于琰垂了頭,正低眸夾着棉團為他消腫。
江繼這才注意到,于琰的手背布着淺淺青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平圓。
即使手腕上有着舊疤,也是一雙生得很養目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斜灑的角度問題,于琰鼻梁看上去更要高挺,眉峰帶着英氣,襯得他那雙時常露着攻誘性的雙瞳此時在長睫下反倒流着柔感。
其實這樣觀察,這人确實是位容易令人心動的對象。
當然可能也隻有這個時候,江繼才會有這種評價。
于琰再湊近,校服衣領因為動作調整又敞開了一些,露出了他脖頸處的淡淡淤青。
江繼記起來這傷好像已經留了好幾天了。
付婷說過于琰打了架。
“你……”
啧。
算了,關他什麼事。
“嗯?”于琰眉一挑,輕而溫柔,“把你弄疼了麼?”
“……沒。”江繼懷疑他聽力有特異功能。
“那你疼就告訴我,我盡量保證不弄疼你。”
“……”這話聽着總有點别扭。
還顯得他很不經摔似的。
的确,江繼皮膚白,一有傷就遮不住,看上去很突兀。
但比于琰那塊泛青的地方正常多了。
“你經常受傷?”江繼還是問了。
“還行,每個地方總會遇到那麼幾根刺,磕着碰着都是常事兒。”
“那你脖子這兒……”
“這兒啊?”于琰指向自己,放慢速度,“蔣玲月在食堂的時候裙子破了,被兆子帆那群人偷拍,我一盤子飛過去,就開始激戰了。”
……
是挺猛的。
一提到這人,于琰回想起江繼是什麼少爺的事。
被人指着鼻子揭老底,并不好受。
反正當時江繼臉色有些蒼白。
“江繼。”
頭一次聽于琰這麼嚴肅地叫自己,江繼有些怪地盯着他。
“今天奶茶店發生的事,還有兆子帆說的那些話,不要裝進記憶裡。”
“……”
說了什麼?
哦,他是個破産少爺,是條敗犬。
“要給我灌毒雞湯嗎?”江繼扯着嘴角問。
于琰擡了頭,去看江繼在太陽底下瞳眸裡映出的暈影,搖頭清嗓道:“我是想告訴你,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和人又是什麼相處模式,但在我們這兒,特别是對于我,交朋友交的是人,不是錢。”
“說直白一點,”于琰邊換新棉團邊道,“看得順眼那就是杯碰杯的友情,錢再多但礙眼,那也是抄家夥的梁子。誰會拿這個說事,又不是那些隻看利益關系的大人。”
“……”
這應該是畢生的語文水平都發揮出來了吧。
江繼完全懂這個道理。
在私人高校裡朋友一堆,家裡出事了關系撇得比誰都清,死死陪他的,也隻有齊松。
但他也明了,沒有人有義務對誰好,都隻是情分而已。
江繼也沒預想過,到了這地方,經曆的幾波波折比狗血劇還要精彩。
于琰的行為和腦回路在江繼看來像是有點故障,但這個人正直,他也無法否認。
“所以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什麼?”江繼遊回神。
“如果我看你不順眼,我也不會答應阿姨先照應你幾天,雖然完全沒必要。”于琰扔了棉團,“也不是因為你媽叫我來我就真來,而是覺得你能處,能做朋友。”
江繼心像是被人一扯:“為什麼?”
那人又露了齒,一本正經地說了句:“男人專屬第六感。”
“。”
江繼很想将自己對他剛才的好感給掐死。
看他收起了工具,江繼把腿收了回來。
可于琰像是有清理完傷口的成就感,一嘚瑟,轉起了手裡的鑷子,完美地與江繼腳踝來了個親密接觸。
鑽刺感讓江繼從牙縫裡倒抽氣。
于琰手裡鑷子一收,連忙甩手扇動。
“你又幹嘛?”
江繼挪了一點位置,避免二次傷害。
“扇風,疼痛消除法,我奶奶經常這樣做。”
于琰說着說着又扇了兩下,嘴裡飙出老一輩人的順口溜:“傷口吹吹,痛痛飛飛。”
“?”
“……”
江繼想将就給他臉來一腳。
-
擦藥完畢後,于琰将陶罐抱了進去,給他奶奶說了什麼。
江繼坐着無聊,借着于琰說去騎車的幾分鐘裡,他将那盞熱茶慢慢喝了下去,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這個點在以前的學校還沒放學,江繼就隻回了幾句齊松的關鍵性信息。
剛發送出去,巨大的轟鳴聲就傳來了。
擡頭,見是一輛黑色機車,騎手是位穿校服的男生。
于琰摘下頭盔,走了過來,攙上他的臂彎:“上車,回宮。”
江繼感覺他整個人又回到了浪感。
長腿跨下車的那一刻居然會覺得他全身都很有型。
于琰車技這塊兒江繼給予客觀認同,接過頭盔穩坐了上去。
整體是要比自行車的體驗感要好很多。
不能抓座墊,江繼隻能憑自身的協調将重心往前。
卻恰好與眨巴眼的于琰對上目光。
江繼停住動作,抿了下唇,默默地抓上他衣角,别過頭。
于琰滿意地打了個響舌,扭動車把,伴随着翁轟聲帶着江繼穿梭在巷街。
沒多久,機車停在了北象居二号樓的榕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