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禾和明十七站立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觀察着石廳中的所有人。
幾乎所有人都在往身上瘋狂地裝珠寶,石廳中很明顯地分成了以新婚夫妻為小單位的陣營,陣營之内是利益一緻的一家人,陣營之外則隐隐呈現出競争敵對的關系——雖然就算這裡所有人敞開了搬一年,恐怕也隻能搬走衆多寶山下的一角,但總有人覺得别人拿走的比自己的更好,看一眼别人就覺得自己吃了虧。
石廳中已先後發生了好幾次小規模的口舌争鬥。
有一個叫靜娘的新娘子,竟然剛好随身攜帶着針線,于是她将新郎的外袍下擺縫了起來,做成了一隻簡易的口袋。
新郎大喜過望,抱着她狠狠親了一口:“好靜娘,等出去了咱們就置屋置地,該過好日子了!”
靜娘臉上浮現出羞澀又憧憬的笑來。
這兩人的婚服不是綢緞,隻是紅色布衣,新娘頭上也沒有鳳冠珠寶作裝飾,隻别了幾對紅絨花,顯見得家中生計并不富裕。
這對小夫妻因為有了隻口袋,裝下了最多的寶物,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那個文子由就看他們兩個橫看豎看看不順眼,酸聲怪氣了好幾句“窮門小戶的就是眼皮子淺”之類,扭過頭來又嫌自己的新娘不知道帶針線來。
文子由的新娘是個文靜柔弱的姑娘,看上去也隻有十七八歲,驟然當着衆人被新婚丈夫責怪,臉上立刻顯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來。
“薛嘉平,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長張嘴不是為了說話,也不是為了吃飯。”溫姬橫眉,突然大聲開口問道,廳中衆人手上動作雖不停,注意力卻都被她吸引了過來。
薛嘉平簡直像是生下來就專門為了當溫姬的捧哏:“又不說話,又不吃飯,長嘴還能幹嘛?”
溫姬笑嘻嘻地看着文子由:“有人長嘴——就會放屁。”
一時間廳中人紛紛看向文子由,忍不住嘿笑出聲。
文子由頓時臉色紫漲,怒向溫姬道:“你在說我?”
“我沒說你啊。”溫姬矢口否認,似乎是怕了。
文子由自覺找回了一些場子,臉色開始緩和,眼見他臉上的紫漲之色将要消退幹淨,溫姬又慢悠悠道:“我明明是在罵你。”
廳中衆人忍不住哄然大笑。
蔚禾也忍不住笑出聲,她杵一下明十七:“哎,她說話有點像你。”都不太管别人死活。
明十七死活不肯承認他平時是這麼說話的。
文子由大怒,珠寶也不裝了,沖上前去,竟然想要打溫姬,卻被眼疾手快的薛嘉平攔住:“幹嘛幹嘛!你想幹嘛!”
薛嘉平比文子由高了一個頭,他一擋,竟然一把将文子由推了個屁股蹲,他推完人扭臉就來告狀:“道長,他還想打我家娘子!有沒有天理啦!”
文子由快要被氣撅過去了:“明明是你在打我!”
蔚禾快煩死這個文子由了,虎着臉道:“都不許吵,現在繼續出發,誰吵架誰就給我留在這兒。”
廳中衆人一聽,雖然不舍得就這樣離開,卻又不敢離開蔚禾和明十七,紛紛拖着自己的包裹布袋,費力地向兩人靠近。
其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薛嘉平和溫姬。這兩人幾乎沒有帶任何珠寶行李,其他人都恨不得貼着蔚禾和明十七走,這兩人卻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似乎在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
薛嘉平這裡挑挑,那裡揀揀,最後屁颠颠捧着一串陽綠冰種翡翠珠鍊跑到溫姬身邊:“溫姬,你戴這個,戴這個一定好看。”
溫姬戴上那串珠鍊果然好看,綠瑩瑩的珠子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隻是她似乎嫌這珠子有些礙事,沒精打采道:“什麼破珠子,不能吃也不能喝,還不如一隻雞實在。”
薛嘉平積極道:“等我出去了給你烤雞吃,你吃過的,我烤出來的雞,什麼金韭玉鲙也比不上!”
“是金齑玉鲙。”溫姬無力地糾正他。
蔚禾暗暗留意,覺得薛嘉平和溫姬相處時的狀态似乎不像其他新婚夫妻一樣,是成婚當天才第一次見到彼此的面,反而像是認識在前,成婚在後似的。
她落後幾步,笑着問:“什麼烤雞?”
溫姬小聲道:“沒什麼。”
薛嘉平卻興高采烈起來:“道長,出去了我也烤給你吃。我烤雞可是一絕,當時我就是在楓橋寺烤雞吃,才認識的溫姬,說起來,烤雞可是我們兩個的媒人哩。”
蔚禾饒有興緻地問道:“楓橋寺?”
薛嘉平:“對呀,我當時去寺裡讀書,吃不慣他們的飯,就自己在山上打了山雞來烤,剛好碰到了溫姬,她家剛好在那座山上住,我就邀請她一起來吃。”他幸福地望了一眼溫姬:“我們天天烤,天天吃,後來山上打不到一隻山雞了,我就回家去求我爹幫我去迎娶溫姬了。”
溫姬用手指絞着衣帶:“你跟道長說這些幹什麼?”
蔚禾笑:“我想聽,聽起來很有意思。”
“道長,你說,山雞算不算我們的媒人?”薛嘉平頂着一張戀愛腦的臉期待地望着蔚禾。
蔚禾:我猜山雞可能不想當這個媒人。
“算,怎麼不算?”她順嘴胡謅,謅完了繼續問:“溫姑娘家中可還有其他姐妹麼?”
溫姬低聲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