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困和凝竹是怎麼相識的?谷纾想不明白。
她剛準備離開,卻有人從身後叫住她。
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宮女,皮膚很黑,穿的很單薄,手裡還端着一盆衣服,手上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凍瘡。
“不知你叫我家娘子何事?”春倦率先開口。
“奴婢,奴婢看見過舜華公主和凝竹走在一起。”她的嗓子很啞,說話聽起來很粗粝。
“什麼時候,她們做了什麼?!”谷纾急忙問。
“昭容娘子需答應奴婢,帶奴婢出浣衣局。”
換做以前,不用她說,她看見了就會主動去做。
但現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無法拯救每一個被命運磋磨的人。
她自身難保,更别說身邊的人。
她大可以把她抓起來,嚴刑逼供,不怕問不出下落。
“這對娘子來說并不難。”那宮女指節泛白,眼睛雖然不大卻炯炯有神。
再救一次,她對自己說。
“把舜華公主的事講清楚,六局你想去哪随便挑。”
“奴婢想待在昭容娘子宮裡。”
“不行!”谷纾一口拒絕。
這人目的性太明顯,她不信她。
更怕産生羁絆,又護不住她。
她無法再經曆一次夏困那樣的事情。
“昭容娘子,奴婢隻想侍奉您。”
谷纾再次打量她:“為什麼非得來我宮裡?”
“您最得帝心,奴婢想出頭。”她說的簡單。
谷纾冷笑一聲:“那你看錯了,我是最不得帝心的,至于舜華公主的事,你不說,我也會查到。”
呸!她最讨厭别人将她和姬良綁在一起。
她擡腳就要離開,隻聽那宮女又叫住她:“那奴婢要從七品女官做起。”
“好大的胃口。”
七品女官着實不小。
“昭容娘子答應嗎。”她問的肯定,仿佛猜準了谷纾的心思。
“娘子。”春倦向她搖頭。
這事不能做,突然提拔一個浣衣局的宮女為七品女官,屆時六局必然人人唾罵她。
谷纾顯然沒想那些,她直接道:“尚食局缺了一位司膳,你去補上。”
“奴婢謝昭容娘子恩典。”那宮女抑制不住的激動。
“舜華公主的事。”
宮女會意,領着谷纾來到她的住所。
是一間大通鋪,陳設也很簡單。
她拿出一個鏟子,在門前的樹下挖了起來,很快,就挖出一個香爐。
她随意地用自己的衣裳擦了擦上面的塵土,遞給谷纾:“證據。”
谷纾打開,裡面還有燃盡的香灰,但這個證據太蒼白。
“你怎麼來的。”
“偷來的,”她毫無畏懼:“凝竹本來想将這個物件一起帶出宮,奴婢在她出宮前從她的随行物品中偷了出來,算算時間,她應該也發現了。”
“你知道什麼?”谷纾死死盯着這個其貌不揚的宮女。
“三年,昭容娘子幫我坐上尚宮,奴婢幫昭容娘子查清所有事宜。”
她繼續和她談條件,她想要的,甚至不是尚食,而是掌管各宮的尚宮。
這是大部分女官一輩子都奢求不到的。
任誰都不難看出她的危險。
“我答應你。”谷纾道。
“娘子,不可沖動。”春倦勸她。
谷纾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那宮女跪于地,朝谷纾一拜,而後将事情娓娓道來。
“那天戌時,舜華公主送您的衣裳來浣衣局,回去路上見凝竹在哭,上前問其原因,凝竹說自己看了一本很感人話本,哭的不能自己,舜華公主好言安穩她,又問她是什麼話本。”
她頓了頓,還是将那句話說出來。
“舜華公主說,想給您尋來,您入宮後一直想家,她不知道怎麼辦,那本話本如此好看,想來也能轉移您的注意,凝竹便帶着她去取了。”
“後來奴婢也沒跟過去,再聽聞就是舜華公主和若烏巴王子偷情的事。”
谷纾的心突然像是被千萬根銀針紮。
所以她的夏困做錯了什麼?
她隻是安慰了一個人,想她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她一輩子天真純良,為什麼要讓她受那種委屈。
谷纾不明白,她覺得很疼。
為什麼總差一點點。
谷纾抑制住心中的刺痛,問道:“你為何被趕到浣衣局?”
“奴婢殺了人。”她說的簡單。
春倦立即将谷纾護在身後,以防她幹出駭人的事情。
谷纾隻拉開春倦的手,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招娣。”
“這個名字不好。”她眉心微蹙,思量一番,看向空中的太陽:“昭隻可好?青春受謝,白日昭隻[1],光明燦爛。”
宮女沒想到谷纾給她重新取了名字,呆愣在原地。
青春受謝,白日昭隻。
她口中喃喃,不停地重複着這個名字。
她很喜歡。
她望向谷纾,深深一拜。
夜裡下了大雪,谷纾怎麼也不願睡。
她拿着姬容給他的羊脂玉佩,坐在院子裡賞雪。
春倦陪在她的身旁。
兩兩無言。
她在等一個人踏雪而來,跟她說,我在。
大約是人見了都會笑話她一句,好癡的娘子。
但她知道,這世上從來不止她一個癡人。
雨雪霏霏,門外傘下一人,挺立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