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點點頭,季姌便皺起了眉頭,嘴唇翕動一下,最終還是遲疑地開口說道:“昨天,前線來了消息,說是賀楊将軍戰死了,那是盛烽和聞行的恩師。”
季姌繼續說道:“昨晚盛烽得到消息後,也傷心了很久,可以說,沒有賀楊将軍,他和聞行根本不會從戰場上全身而退。”
所以說,從家的層面,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師父被敵人殺死,此仇不報非君子。從國的層面來說,家國有難,受百姓稅收支持的他們,絕對不會往後退一步。
姜汾算是明白聞行的難處了。
她問:“今日的家宴是隻有我們女眷嗎?”
“他們都在集訓場拉練新兵,等過幾天,這些新兵就要一批一批地拉到戰場上了,他們哪裡有喘口氣吃飯的時間。”
姜汾看着飯桌上這些菜,于是沉默一會兒,提議道:“不如再做一些菜,送到軍營去吧,人總歸是要吃飯的。”
公主同意了,吩咐人去膳房做吃食。
正午時候,兩個仆人拎着飯盒到達了軍營,盡管軍營守衛再三強調不能送吃食,他們也不反駁,隻是倔強地站在門外,也沒有讓守衛特地地禀報,他們隻是蹲在那裡,不肯離開。
直到聞行和盛烽一幹人從集訓場回來,路過大門時注意到蹲在門口一聲不吭的兩個人,聞行多留了個心眼,問:“他們是什麼人?”
守衛忙回道:“禀将軍,他們是公主府派過來的小厮,說是來送吃食的。”
盛烽聞言,大步走上前去接過飯盒,大手一揮,準備讓他們回去。
但拿了一個人手中的飯盒後,另一個人卻死活不給他,他被折騰煩了,語氣有些不善:“你這小厮,懂不懂……”
話還沒說完,小厮悶聲回了一句:“這是給鎮北将軍的,你不是。”
聲音比以往的男聲來說有些尖細,聲音不大,卻能讓周圍人都聽清楚,盛烽聽到是聞行的飯盒,也沒多糾結,準備幫聞行拿過去。
但這個小厮似乎是一點規矩都不想守,還是把飯盒抱在懷裡不肯松手。
聞行這才走了過去,對那個小厮說:“我今日極為疲乏,不想拿了,你且跟我來,送到我的營帳裡。”
另一名小厮遺憾離場,留下的這位嘉賓被聞行直接帶到了營帳中,并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他們兩個。
“脫。”
“什麼?”
“沒聽明白呢,我叫你脫。”
小厮放下飯盒,對他的要求很是不滿:“将軍,雖然我是男人,你我二人又是尊卑有别,但你不能對我如此侮辱。”
聞行卻不理他,直接走近他,掀開他頭頂上包着的黑布,又從身上拿出一根簪子,抵着那小厮的喉嚨,問:“你是男人嗎?”
小厮仍然不死心,回道:“我隻是殘缺的玉。”
“那你是土喽?”
聞行手中的簪子開始在小厮的脖頸上遊走,稍有不慎就會劃破皮膚,刺進血管,命喪當場。
小厮不斷地大喘氣,最後才舉起雙手繳械投降,求饒道:“好了,聞行,我承認了,我是姜汾,你滿意了。”
“不滿意。”聞行嘴角帶笑,卻是收了手上的力度,避免簪子傷了姜汾,“我隻看到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混進了全是男人的軍營,不知道是不是想謀害我啊?”
姜汾大手一擺,索性放棄,道:“那你弄死我吧。”
聞行才不要,他将簪子變換了方向,為姜汾挽起散落開來的頭發,然後讓姜汾為自己夾菜喂飯。
他自己坐在案牍前看着軍中要務,姜汾站在他的身邊,喂他吃青菜。
聞行吃了沒多少便不吃了,急急忙忙地看着手中的地圖和士兵登記花名冊,像是發現一個重要的突破點。
他丢下飯菜直接大步走了出去,與盛烽和幾個軍師一起商量。
姜汾聽不懂,隻能待在原地等他回來。
等半夜聞行再次回到營帳時,姜汾已經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還打着輕微的小鼾聲。
聞行輕輕拍拍她的臉,把她叫醒後,告訴她:“筠婉,我們回家。”
夜半的軍營之外是綿延數裡的荒蕪。
聞行本來想和姜汾共乘一騎快馬,但姜汾不敢,為了安全,她自己單獨騎了一隻馬。
他對姜汾說:“你騎的是我一直以來的朋友,靈岈,很穩很快。”
姜汾踩着腳蹬上馬,感受了一下後,笑着對他說:“你說的不錯。”
她不知道,這一夜,有人會因他那一笑方寸大失,就連無窮無盡的黑暗也無法掩藏着他耳底的通紅和心上的悸動。
這一夜,微風萬裡撥起暗濤,他們像尋常夫妻一般相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