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趕忙扶起孟氏,頭也不回地向樹林裡跑去。有樹木及地形的遮蓋,她們也好藏些。
此時她們正好在一處緩坡上,後面黑衣人還未到坡頂,正好看不見她們幾人。
姜澂魚看了看前面的樹林,又回頭看了眼斜後方那塊巨石,心思微轉。
她停下腳步,将随身手帕丢在路旁,随即便拉幾人退回到剛才經過的巨石後邊,小心地掩到角落裡,屏息等待。
過了一會兒,隻聽一行人從巨石旁匆匆經過,腳踩得地上落葉和枯枝刷刷作響。
突然,腳步聲停了,似是在判斷她們往哪個方向跑了。
四人的心都高高懸着,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這時,一聲極為溫潤清朗的男聲響起:“母親,澂魚,你們在嗎?”
孟氏一聽,瞬間重重松了口氣,臉上帶着劫後餘生的欣喜,連忙應道:“哎,在這呢!”
來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長子姜問渠。
他于昨日深夜歸京,一回來連家也顧不得回,便連夜進了宮。
他要向陛下親禀江南官場上下沆瀣一氣、貪污百萬兩赈災銀一案!
待到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并将相關罪證呈上,他已是極為疲憊。
此次歸京,他是連夜馬不停蹄趕回來的,差一點,他的命就被留在江南那群蠹蟲手上。
陛下特旨恩許他歇在明光閣,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回來的消息沒有往外透露,就是為了抓京城相關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這場貪腐大案,正是因朝中有京官打掩護,江南那些官員貪起來才會那麼肆無忌憚。
明日便是籍田禮,按規制,文武百官都要一道去南郊随陛下親耕。屆時,等他們一離家,玄甲衛便會去各府搜查罪證,捉賊見贓。
等到第二日,姜問渠一身紫衣官袍出現在籍田禮上,心懷鬼胎的官員這才覺察出不對,可惜,為時已晚。
玄甲衛當場便将涉案一應官員全部扣住,而後扭送到大理寺,并交由刑部、大理寺及禦史台三司會審。
榮國公姜紹作為三師之一,今日的籍田禮他自然也在場。姜問渠問過父親後這才得知,今日母親和妹妹去道觀上香了。
他心中有些擔憂,這一路回來,追殺他的人不在少數,本想着籍田禮後再回家交代一番,讓府上衆人這段時日出門警惕些,再多加派些人手,沒想到今日上午母親會和妹妹出門。
思來想去他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便禀明了陛下,想親自去接她們。
陸廷淵聽後立即抽調給他一隊近衛,讓他前去接應。無事最好,有事便可救急。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大用場,他們一到,黑衣人頓時便落了下風,姜問渠讓近衛将活着的都綁了,審問之下才得知,這幫黑衣人正是江南那邊派來的殺手。
江南那邊的官員接連幾日未見到姜問渠的身影,才驟然反應過來他定是已經秘密回京,便立即派了殺手入京,今日淩晨才到。
殺手們在榮國公府蹲了一早上,也沒見着姜問渠,等來等去隻等到了出門上香的母女二人。
為首的那人提議,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孟氏。畢竟,大祈重孝道,父母身死,兒子不論身居何位,都要辭官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月,謂之丁憂。
這樣一來,即便江南那邊的事敗露,他們也能借此狠狠報複姜問渠一把,令其悔不當初!
于是便有了今日這出驚心動魄的刺殺。
聽完黑衣人的供詞後,姜澂魚不由得義憤填膺道:“人倫孝道之制也能被你們拿來當作鏟除異己的武器,簡直是荒謬至極!卑劣至極!”
孟氏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口,歎了口氣。
姜問渠上前道:“母親,是兒子不好,此番連累你們受驚了,我們先回府,這些人自會交由刑部論罪。”
孟氏不贊成道:“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你們兄妹兩個,瞧着聰明,内裡都是傻的。”
她點了點姜澂魚的頭,眼眶微酸,竟差點掉下淚來。
“你這傻丫頭,方才你撲過來做什麼?是想替阿娘擋箭嗎?要是你有什麼事,還不如讓阿娘死了算了。”
說着說着,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姜澂魚上前抱了抱她,小聲道:“好了,阿娘,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嘛。我們先回府,你要罵我也等回家了再罵,這裡好些人呢。”
孟氏這才轉悲為笑,她看了眼一旁的馬車,經過剛才一番打殺,馬車已經破損不堪了。
幾人正發愁該如何回去,卻見道路那頭緩緩駛來一輛馬車,快臨近時,車内人掀簾望向車外。
是葉蘭蕙。
第一眼,她的目光落到姜問渠身上便移不開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與他的相遇,是在這種場景下。
隻見他一身紫麟袍,上繡二寸獨科花,腰配金玉帶,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看多少次,就有多少次的心動。
姜問渠也擡眸看向了她。二人之間流動着某種氛圍,仿佛自成一方天地,旁人很難介入。
還是姜澂魚出聲打破,她清了清嗓子,喚道:“葉姑娘,我家馬車壞了,可否行個方便,載我們一程?”
聞言,葉蘭蕙這才回過神,她看向一旁箭痕縱橫的馬車,沒有多問,隻應道:“當然可以。”
于是,孟氏和姜澂魚便登上了葉蘭蕙的馬車,姜問渠騎馬跟在馬車旁側。
一行人啟程歸家。
馬車緩緩行駛在郊外的路上,過了明德門,進入内城,到了被稱為禦街的朱雀大街上,路便好走很多,坐在車裡也沒方才那般颠簸。
突然,簾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人策馬高呼:
“陛下還宮,所有人等一律退避!陛下還宮,所有人等一律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