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帶血的流光,速度快得人眼幾乎難以捕捉,他甚至能聽到劍刃與空氣摩擦的尖銳音爆聲。
從他看見劍光到試圖擡手阻擋,仿佛隻是極其細微的一瞬間,但等他擡起手中長劍時,胸口處已經傳來一陣空落落的鈍痛。
“呼……”姚珍珍重重地喘息了一聲,閉了閉眼,咬緊了牙關,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毅力,她将手中長劍硬生生地從眼前已經被刺成了血葫蘆的影侍胸口拔了出來,“我……”
她心中純黑的惡獸還在叫嚣着殺戮,直到長劍刺入敵人的胸膛,那無名而起的憤怒才得到些許撫慰。
也是直到最後一刻,姚珍珍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腕——她偏轉了劍鋒的方向,險險地避開了對方心口的緻命之處。
“铛啷”一聲,是姚珍珍将手中長劍扔到了一邊。
這是她複生以來的第一次失控……
眼前男子即使保下了半條命,渾身上下已被她疾風驟雨般的攻勢刺成了個血葫蘆,若無醫者救治,離死亡隻是一步之遙。
姚珍珍蹲下身,手伸向他臉上面罩。
她本意隻是确認此人是否還有呼吸,可布料揭開的一瞬間,姚珍珍瞳孔重重一縮!
靈劍幾乎是随心而動,下一秒——
女子再次手持長劍,毫不猶豫的刺入倒地的男子心髒。
半晌,确認此人已死,姚珍珍抽出仍在滴血的劍,起身走向另一個昏迷的影侍。
“唰”地一聲布料被劍刃撕裂,看見底下露出的面容的一瞬間,姚珍珍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
……還好這個不是。
雖不知此二人為何出手狠辣,招招緻命,但姚珍珍已然認出了此二人的影侍身份,因此有意克制,未取了二人性命……
但剛剛揭開那人面罩,竟又是一個“死而複生”的熟人!
當日連殺山一戰,應滕為了活命,幾乎将他能支配的所有魔修全部填進了這處屍山血海,隻求能延緩姚珍珍的劍鋒片刻。
姚珍珍記得自己殺掉的每一張面孔,他們有的和呂平靈一般,來自各仙門世家,有的則是籍籍無名之人。
姚珍珍将血劍送進他們的胸膛時,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與他們再見。
可事實便是如此詭谲——玄機處有個死而複生的呂平靈,皇室所豢養的影侍裡竟然也有這麼一個早該死去的人!
此事之後必有應滕手筆,他以心蠱控制屬下,若是讓這個魔修認出自己是死而複生的姚珍珍,應滕必然再次蟄伏,以後想再尋他隻會更難……
刹那間靈光一閃,姚珍珍忽然明白了應滕派出這些人潛伏至昭華城的原因。
是了,當年連殺山一戰,這老匹夫沒能确認我的死訊,近年來又被一具藏在洛萍的傀儡身所惑,不敢踏足人間,而此次仙試,正是他窺探虛實的好機會……
隻要假“姚珍珍”見到一個死于連殺山的魔修,應滕立時就能知曉她的真假……所以他派來了如此多的卧底。
姚珍珍脊背上忽然竄上一股寒意,她低下頭,看見了自己沾滿血迹的雙手——白郁湄的身體文弱,被她強行催動使劍,手腕與虎口多有撕裂傷,連帶着臂骨都一陣陣發顫,傳出隐隐的疼痛感來。
——這麼一具身軀,她有多少把握能勝過如今的應滕?
***
書房内。
客室内打鬥聲尖銳,聽聞的二人神色各異
湯旻幾乎是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滿臉逆來順受的心如死灰模樣。
燕鳴臻倒是頗覺意外的抿了抿嘴唇,鴉羽般的眼睫垂下,讓人窺不清他的神情。
好在這打鬥聲很快停止,書房客室破碎的門框中,走出了一個身姿窈窕的身影。
她的半邊面頰上還濺着新鮮的熱血,表情卻有些空白。
燕鳴臻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全然陌生的一張臉,但他仿佛終于是瘋了,竟然在這張臉上見到了日夜魂牽夢繞的影子。
女子目光掃到他的臉上,嘴唇顫抖了一下,表情從茫然到喜悅,随即又變化為憤然。
“我竟不知道南陸何時有如此待客之道,”她開口說話,語氣有些刻意的咄咄逼人,“湯司憲,你可有何要解釋的?”
那邊湯旻頭頂幾乎要冒出一個巨大的問号,但他還沒來得及回話,站在一邊的美貌青年卻已上前一步,站在了他身前。
“你……”他似乎想說什麼,張開嘴卻又停住,隻是目光中露出些微的懇求之色,眼底含着粼粼水光,一望就讓人難以拒絕。
姚珍珍擡頭,時隔七年,這對曾經親密的愛侶再一次彼此對視,神色卻各有不同。
在湯旻難以察覺的角度,姚珍珍面上保持着憤憤不平的神色,極其隐晦地對着燕鳴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