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縣城,就可見到街邊沿途叫賣的貨郎攤販、成立開張的各種鋪子,人間煙火氣十足,與鄉下村裡俨然不同的模樣。
溫晏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往外瞧了幾眼,拱手抱拳,正要開口告辭。
“溫道長,你在這縣城裡可是有親友投奔?不知今晚要在何處落腳?”
溫晏搖頭說道:“我去找家客棧住下。”
王韶連忙說道:“既然道長還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還是找客棧吧。”
“客棧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别看那些客棧夥計說什麼日日勤打掃之類的話,那都是他們哄人的。客棧裡的被褥别說是一客一換了,逢年過節能記起來把房間裡的被褥拿去曬曬,就已經是極勤快的店家了。要是在客棧裡住下,還得時刻提心身上長跳蚤。”
溫晏遲疑地問了句:“客棧上房也不換被褥嗎?”
這位三娘子看起來對這些門道很是熟悉,說道:“上房頂多是少些跳蚤臭蟲罷了,過路旅客住個幾日,哪家的客棧夥計樂意把全套的被褥拿去換洗了?趁着天氣好,多曬曬倒是可能的。”
聽起來住客棧還不如溫晏之前在炎帝廟裡摘些落花枝葉,使個障眼法住在裡面呢。她見這位三娘子着意相邀,想到先前提起的怪異之事,遂點頭應允了。
不過,溫晏還是最後一點疑慮:“三娘子家中長輩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斷然不會,我家中最是尊崇三清,對遇上的僧人道士皆是以禮相待。道長去了我家,必會被奉為座上賓。”
說話間,馬車漸漸行駛緩慢了下來,停在了一座地勢頗為廣闊的府邸門外。
這座宅邸的門口早有管家仆婦候着,請溫晏和王韶從馬車上下來。
小狐狸也從馬車上跳下來,跟在溫晏身後。
溫晏擡頭看了一眼,這座宅邸顯然是三進三出的大宅子,牌匾上面寫着員外府。
一位盤着發髻,穿着一件幹淨沒有布丁衣服的中年婦人從府邸裡出來,年紀看起來約莫在四五十歲。她來到馬車前,迎上來笑說道:“三娘子,你可算是回來了,老太太都盼着你好久了。不知這位道長是什麼來曆?”
王家三娘子踏着闆凳從馬車上走下來,恢複成了沉靜文雅的古代淑女模樣。
“勞煩祖母挂心,三娘這就去向祖母請安。管家,這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溫道長,覺得甚是有緣分,請來家中借宿兩晚。”
溫晏也沒有說起青首黑蛇,隻作為來借宿化緣的道士,拱手抱拳,行了道士的禮節。
“三清無量天尊。貧道叨擾了。”
“道長有禮了,我們老太太信道,常去道觀打谯的,知道有道長來借宿,心裡定會高興,您快裡面請。”
知道溫晏确實是一位道士,而不是作道士打扮的普通姑娘之後,王員外府邸從上到下都對她極為熱情有禮。
溫晏被安排進了給客人居住的一處小院子,裡面有暖和幹淨的床鋪、裝着熱水的茶壺、廚房很快還送上來了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還有一盤時令果子。
啃了四五個月的幹巴巴饅頭,溫晏終于在今日吃上了一頓白米飯。對于穿越前的溫晏,這不過是一頓普通的家常飯菜,對于穿越後的溫晏,她吃飯的速度變快了許多。
小狐狸也啃着幾個果子,尾巴一甩一甩的。
溫晏心想,當個道士,确實比起普通人更容易在古代騙吃騙喝。不僅可以不用解釋為什麼要四處行走,還可以在大部分時候找到願意借宿化緣的人家。
正這樣想着,她的屋門被輕叩兩聲。
溫晏擡頭看向門口,小狐狸也豎起耳朵。
“溫道長,三娘子請我給您送來幾件換洗衣裳。”
溫晏聽出聲音,是今天白天來門口迎接的那個管家。她打開門,接過這個管家送來的衣裳,拱手道:“三清無量天尊,今日借宿一宿,承蒙招待了。”
管家連忙還了一禮,說道:“我們老夫人常常說與人為善,道長安心住下就是了。”
她看向正在低頭吃果子的狐狸,向着溫晏說道:“我們老夫人素來喜歡有靈性的動物,道長還帶着這隻狐狸,老夫人見了,心中不知得有多歡喜呢。”
“我最怕蛇類,不知此處可會有蛇?我就放些雄黃粉來驅逐。”
“道長說笑了,這裡又不是荒郊野外,哪會有蛇。況且,即使有蛇,想來也是有靈性的吧。對了,我看道長沒準備什麼換洗衣裳,三娘子讓我送來她新做的衣物,萬望道長不要嫌棄。”
溫晏接過裝着衣裳的包袱,向看着管家離開的背影。
她滿心不解,世人多膽小,信奉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又或是敬鬼神而遠之。
一般人家遇到這種山野精怪,即使不是害怕厭惡地遠離這些神異之事,也該是心存避諱,警告年輕小輩兒不要太過好奇,怎麼這戶人家倒是反過來的,小輩心中害怕,長輩倒是對這些精怪傳說态度頗為友善,甚至認定它們是善良的。
奇哉怪哉。
溫晏搖搖頭,把門合上了。
她回到屋子裡,現在夜色已深,她點燃了燈台裡的蠟燭。
燭火搖曳中,溫晏坐在床邊,看向對面小幾上擺放的一面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