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豐二年,五月十七
宜 破屋 馀事勿取壞垣
忌諸事不宜
竟是胡松蘿?
“然後呢?”司遙問道。
陳老闆瞧着躺在棺内的胡松蘿,愣在原地。
胡松蘿猛然睜開眼睛,側臉看向陳老闆,扯出一抹陰笑,她緩緩從棺材内坐起身來:“這棺材我甚是喜愛,陳叔,讓我罷!”
這哪兒行呐?這棺材原是旁人定下的,又是上等的金絲楠木,如今又急要,他哪敢擅自做主?
陳老闆苦着臉道:“閨女,我給你重做一副行不行?”
“你不肯?”胡松蘿從棺材中跳出來,紅影閃過,一張發青的臉近在咫尺,那雙手像鉗子似得死死掐住陳老闆的脖子。
“你竟不肯?”
原來再美的姑娘死後皆面目可憎,陳老闆如是想。
胡松蘿滿臉猙獰:“你既不肯,便由你做我的棺材罷!”
恍惚間,天旋地轉,陳老闆逐漸失去意識,他好似瞧見一道白光,俄而,外頭傳來一聲嘹亮的公雞打鳴。
掐在脖子處的手蓦然一送,陳老闆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天已麻亮。
他隻覺冷得不像話,像是剛從大雪堆裡爬出來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後屋水缸處一瞧,印堂漆黑一片,當即,他便知,這是個大麻煩。
多方打聽下才尋到司遙,今兒尋來一看原是前幾日在他店裡做棺材的客人。
陳老闆說完,瞧着司遙:“姑娘,這——這可如何是好?”
“我生平并未為非作歹,也從未殘害過他人,當真冤得很呐!”
莫非胡松蘿已經死了?還是說是她的生魂在求救?
“衣領解開,讓我瞧瞧脖子處。”
陳老闆應了一聲,顫抖着将衣領的扣子解開,脖子上是一圈青色的掐痕,掐痕上黑氣缭繞,幾乎沁入體内。
“是鬼詛痕。”司遙面色嚴肅。
陳老闆将衣領重新扣好:“姑娘,可有辦法化解?”
司遙搖頭:“三日内此事若是不平,她便會如約帶你走!”
陳老闆吓得三魂已有七魄不在體,腿下癱軟,竟順着凳子滑了下去。
司遙一把扯住他:“那棺材原主家怕是用不了了,她要就給她罷,今夜你找個别的地方歇息,我去棺材鋪瞧瞧。”
陳老闆連聲道謝:“多謝,多謝!”
送走了陳老闆,院中靜默,半晌,山塵開口:“如此說來,那胡松蘿隻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司遙搖頭:“ 也可能是她的生魂在求救。”
“若真如此,恐怕這兩日便會命喪黃泉,可短時間内欲尋到胡松蘿談何容易? ”
“世間事皆有定數,若能救得他人性命固然很好,若是不能,你亦不必太過苛責。”山塵擡臉看着院中高大的綠樹,輕聲道,“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日落西沉,繁鬧的街道逐漸凋零,商販們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巷子深處的煙囪炊煙袅袅。
兩人到棺材鋪子,大門緊閉,司遙敲了敲門,不多會兒,裡面賊兮兮地探出來個腦袋,眼下烏青一片——是陳老闆。
他身上裹着厚實的棉被,整個人縮在衣物内,瞧見是司遙,連忙将兩人請進屋内。
剛進入屋内,司遙便被堂中那副紅豔豔的棺材吸引,棺蓋已經被蓋得嚴嚴實實,隻稍稍靠近一點,便能感知到那陰冷的氣息,炎熱的夏日裡,棺材鋪内陰涼異常。
司遙圍繞着棺材仔仔細細檢查了片刻,忽然于棺蓋内部瞧見一細小的圖案,她忙道:“山塵。”
山塵走了過來,兩人湊在一處,屋内視線微弱,看得不甚清楚,山塵摸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氣,将火苗靠近圖案。
當看清棺蓋内的圖案時,司遙臉上駭然,竟是昨夜鐘林廟地上的那副詭異邪氣的圖案。
日沉西山,天色暗沉,屋内不知名處吹來一陣陣若有似無得穿堂陰風,直往人的後脖子湧。
山塵默默将棺蓋蓋回,兩人沉默着。
陳老闆躊躇着問道:“怎麼了?”
司遙搖頭:“你怎麼還不走?”“
“這就走,這就走,内屋已經換了鋪蓋,辛苦二位将就一夜,明日我再過來。”
司遙颔首,陳老闆擤着鼻子,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趁着太陽還未下山,小跑着消失在隔壁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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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于堂内坐了小半個時辰,司遙站起身:“我小憩片刻,若是有事再喚我。”
說着自顧自走進内屋,脫了鞋子合衣躺下,剛閉上眼睛,就感覺到身旁被褥凹陷下來。
她睜開眼睛,用手肘半支起身子,隻見山塵亦合衣躺在她身旁,天命立在床頭。
山塵眼睛輕颔,長而密集的睫毛低順,看起來比平日更加安靜。
司遙盯着他瞧了半晌,繼而又默默躺下。
不想真的起了瞌睡,睡了過去。
聽着耳邊輕淺卻極有規律的呼吸聲,山塵緩緩睜開眼睛,測過臉,看着身旁的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上了司遙的臉頰。
亥時。
萬籁俱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