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香的口瘡,持續了好幾日。雖得到冷太醫的妙方,但沒有愈合全。
她為此減了飯量,瘦是沒能瘦下來,血色變差,腮幫有點腫。
她懶得施粉,藏東宮裡,臉纏塊紗布,一口口抿着泡着藥材的冰水。
宮裡太監宮女,近來正熱議大同血戰。但譚香聽從皇帝規誡,絕不許人在東宮說戰事。
有一對不聽話的太監宮女,被譚香逮住。她殺雞儆猴,下令關他倆半天禁閉,罰掃七天淨所。東宮裡《孫子兵法》《左傳》并玩具兵器武将人偶,全讓譚香搜羅出上交司禮監了。
加上她犯口瘡,連日幾乎不說話,紗布後隻露出雙眼睛,衆人驚覺她蠻陰沉。
原來覺得譚香還算好說話的東宮侍者,背後彼此告誡:譚香本是母老虎,終于現了原型。
沈凝蔡述忙成了稀客。大學士薛觀還常來,教寶寶和蘇密讀《孝經》,再啟蒙《莊子》。
這日午飯過後,薛觀仍未到。孩子們在庭院内捕蟬玩,蔡述卻來了。
花台上繡球初開,秘色濃芬,層層屏風般環繞蔡述。他純白蛤衫,舒暢滿面。
蘇密喊:“蔡叔叔!”他踮腳問蔡述什麼,蔡述手攏着孩子的耳朵告訴他。
蘇密開顔,寶寶咯咯笑,讓舅舅講新故事。
蔡述便和他們同坐在樹蔭下說笑。滿樹雪粉花蕊,如一群玉蝶翩飛,俨然是太平光景。
譚香對此不大順眼。萬柳堂事件後,她和蔡述沒說過話。
譚香認為:蔡述若要和蘇韌為難,當然對自己也不善。自己橫豎是要站丈夫這邊的。
且别人在流血流汗。蔡述神情竟如此欣悅,簡直無動于衷,哪有人這麼便宜當宰輔的?
自己沒心情聽故事,無由幹涉人家,也絕不湊熱鬧。
她雖袖手,卻攔不住蔡門出來的葛大娘獻殷勤。
葛大娘早泡好壺胎菊茶,瞅準故事告一段落,便叫宮女去請樹下人們進殿來喝。
譚香往簾裡坐得更偏些,掏出荷包裡剛送回來的幾塊“山河牌”,攤在小桌面上。
她心中贊歎:新打的金銀結,機巧和原物如出一轍。她該當面去向幫忙的人道謝。
她正想着,卻聽少年音哂道:“你以為重新配上的—能瞞過萬歲眼睛?”
譚香知是蔡述。冷嘲熱諷是此人長項。她不願理睬,隻橫了一眼。
簾穗擦着蔡述的蛤衫衣襟。連他看清譚香目前的尊容,似乎也腳步一滞。
他皺了下鼻子:“……這是心火上炎,何至于如此?”
譚香忍不住回道:“天熱正打仗呢!外面打,裡頭也打。”
“呵呵,倒是别人的不是了。為一點陣仗,你就變這德性,那往後可怎麼活呢?”
“一點?蔡閣老厲害,眼裡沒大事。”
蔡述嗤笑道:“你們的大事,于我确是小事。一個個成日間無事忙,終是作繭自縛罷了。”
譚香忍着痛說:“如果……蔡閣老看不上我們,盡可以回貴府中去。”
蔡述冷笑:“怎麼?連東宮都變成‘你們’的了?”
“不敢。”
蔡述眸光寒冽如冰,輕聲說:“過謙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
譚香不知他何所指,氣急沒捂牢紗布,露出整張憤懑的腫臉,吓得簾外侍者們忙轉開頭。
蔡述打量她,冷峻如不相識。譚香不肯示弱,咬牙盯着蔡述。
寶寶遠遠喊:“舅舅,快過來啊!”
蔡述思忖着,用一把銀匙打開角落裡的高腳藥箱,從最上面抽屜裡挑出個黑紙包的小蜜丸,放桌上道:“怕痛,可以吞這個。”
譚香含混問:“……什麼?”
“毒藥。”
譚香更火大。
蔡述淡淡道:“阿芙蓉丸,聽過麼?天方國(3)貢來的。有毒,也真鎮痛。”
譚香怒氣沖沖說:“我……死也不吃這種惡東西!”
蔡述不惱,反像自得其樂,說:“随你。要死是你事。世人都‘懲惡揚善’。我眼裡隻有惡,沒見善。所以請君服毒。不過這種藥書上寫的,到底比不上‘正人君子’用過‘烏香’誘人。”
他背過身,向寶寶走去。葛大娘彎着腰,與主人低聲絮語。
譚香甩手将蜜丸丢進了痰盂。
她說了太多話 ,出氣後口痛卻無法消解,隻能躲去角落裡重噴上藥。
等她回殿,蔡述已不在。寶寶惆怅告訴她:“舅舅說:月底前不能來了。”
譚香心想正好,省得自己嘴巴痛。
下午譚香領兒子出宮,所過之處,滿耳都是“沈狀元”,“蔡閣老”……她沒功夫聽仔細。
她到家中,範青範藍兄弟正在等候,要領着蘇密一起去家遊戲。
譚香對兒子動幾下手。蘇密機靈道:“我媽上火不好說話。範爺爺範奶奶身體好麼?”
“欸,高堂這把年紀了……熬吧。萬歲下旨收拾出香山行宮請二老過去避暑。我兄弟明兒得去那邊伺候。平安度夏了,才得歸家來。”
蘇密說:“那我會很想你們。有空寫信來,幾行字也好的。”
範青答應,正色說:“嫂子,聽說簾子胡同内新房要讓給武學。若真開辦起來,我兄弟想借寶地趁機學點。還請你費心,向蘇大哥說和說和。”
譚香拍拍心口。範藍好奇:“說起來,嫂子今兒正在宮中,有見蔡閣老和沈狀元争執嗎?”
蘇密搖頭:“蔡叔叔來了東宮,他沒不開心啊。你們怎知他們吵?”
範藍笑:“俺爹是誰?宮裡事瞞不了我們。今天上午,蔡述沈凝在文華殿外相遇,一言不合大肆争吵,惹不少人圍觀,把薛學士都急壞了,還驚動了殿内正修國史的陳閣老和陳大公子。陳氏父子出面苦勸,蔡沈方偃旗息鼓。因沈凝反複罵蔡述‘隻手遮天’,蔡述臨走時說……”他把外衣扯松,繃着臉,竭力模仿起蔡述目空一切的樣子:“蔡閣老這麼說:‘既沈大人怨我,那蔡某回去讓賢幾日。把‘天’給您空出來,請沈大人等好自為之!’”
範青敲他:“不許亂學!老大人知道了要訓斥的。”
範藍撲哧:“我學都學不來。要知道,蔡述可把沈狀元氣得不輕,由薛觀送他回沈府了。”
蘇密轉眼珠:“蔡叔口齒肯定超過沈叔叔哇!”
譚香聽愣了,回憶起蔡述在東宮漫步花間的安閑,心内發毛。
她顧不得疼,問:“萬歲怎麼說?”
範青解釋:“萬歲正巧在閉關。通常大臣吵架隻要不在禦前,局面未到不可收拾處,聖上都不會出來表态吧。”
譚香沉默,想想不妙:蔡述“将”一軍,沈凝恐難招架,不會又是蘇韌遭殃,變得更忙吧?
她緊鎖雙眉,想即刻找自己那口子聊聊,可不知蘇韌此刻在哪裡?
錦衣衛衙門,兵部,五軍指揮司,抑或萬柳堂?
等客人走了,譚香摁着腮幫,牽挂起今早上三嫂讨她的示下,獨自往對面簾子胡同走去。
因蘇韌夫妻如今在京有了姓名,來往賓客許多,所以家裡物品越來越多。簾子胡同房子蓋好,不及裝修,局勢就不穩。當時蘇韌以為不能鋪張,暫停工程。
因此,譚香隻在其中兩間屋裡堆放閑置物,權當倉庫。
可前兩天,蘇韌又有了轉讓屋子給武學的算計,三嫂才提起,裡頭物品得另行安排。
譚香以為:蘇韌已應接不暇。自己得拿主意!多餘什物,有哪些捐給新建難民營為好?
韓文襄宅有幾畝廢園,當初規劃給蘇家做花園。早無人照管,瘋長着些草木。
烏雲含雨,天色灰黃。夾竹桃枯枝随譚香人影擺動,荊棘生生鈎住裙底。
譚香腿一扯,刺毛球黏上襪子。她心緒煩亂,沖到空屋旁,推開簡易木門。
一群細小蒼蠅嗡嗡,朝有光處聚來,譚香使勁揮舞手臂驅趕,才不讓它們叮到頭面。
空屋之中,竟散發一股奇特而令人作嘔的臭味。
譚香忍着惡心上前,等看明白面前一切,不禁尖叫一聲。
原來,有具男屍正倚在物品堆旁。夏天氣溫高,屍身已腐壞,看不清人的面目。
隻有一隻隻白蛆,沿着各處蠕動。譚香捂住口鼻,步步退後。
她呆看門洞,心亂如麻。任是搜腸刮肚,想不通為何這人能死在這裡。
她想:此刻隻要自己叫喊着奔出去,自有人來幫她處理這離奇的事件。那之後呢?
帝京城内,前些天還為追捕逃犯沸沸揚揚。而蘇韌譚香家,卻正好多了一具男裝屍體。
萬柳堂事件次日,她來過這裡,分明一切正常。
如果範忠在,可先問下他老人家,但他們去香山了。大公主府家門緊鎖,家人說她已跟着馮驸馬回老家祖宅了。如現在去錦衣衛,去萬柳堂,甚至去金婳婳藥堂,都會有人保護她,為她出謀劃策。但此事難保洩露出去。她最怕蘇韌如何想,如何做……會不會增加他的憂慮?那才是她最擔心的。
她想着蘇韌,漸漸不那麼怕了,蹑手蹑腳走近。她發現屍體附近,有一堆灰,仿佛有人焚燒過什麼。她去門外撿了根樹枝,挑來翻去,找到幾個帶幾個字迹的殘片。
她聽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小心把這些收攏起來,藏到腰間大荷包之中。
做完這些,她跑到門外,吐了幾口酸水。
桂枝胡同和簾子胡同,全是達官顯貴院子,常有便衣巡邏,因此譚香從未聽過有賊。
因此,門本沒鎖。譚香思來想去,決定維持原狀。
她暗定主意:知道的人越少,地位越高,她和他才安全。
廢園荊棘中怪鳥在笑,她忽想起蔡述諷刺“你們有什麼不敢?”
她當時不服,現在認了。如能毀屍滅迹,她也做了。但她在帝京,已伸手可及天,何必?
她鎮定下來,到家門口,遇到順子和幾丫鬟跳皮繩,吩咐道:“我走去逛逛,再去金姐那拿藥。你晚飯後去範家,把蘇密接回來。”
丫鬟們答應。譚香到胡同外,招手雇個車,直往紫禁城方向駛去。
她這身份,傍晚進宮沒人攔着。她三步并作兩步來到玉虛宮外,讓人去找梅副總管。
不久,小梅子出來:“哪陣風把姐姐吹來了?”
譚香拉他:“我有急事要見萬歲!”
“哎呦好姐姐,萬歲閉關呢。”
譚香豁出去,橫豎都是痛。她口裡連珠炮似說:“我不管!萬歲從前号稱‘閉關’時,我也面聖過。你平日裡常說: 俺姐弟情誼深厚。是不是真的?在此一舉了。真是,我欠你的人情,必會還你。假的你趁早丢開手,我另請高人。”
小梅子眯着玲珑眼,笑得活像隻豺。
半晌,他歎道:“當然是真。姐不是我說你。自家人還論欠的還的,平白傷感情。”
譚香跟他往宮内走,小梅子耳語:“今天也是咱姐弟運氣。萬歲是閉關,但正值打醮(jiao),此刻在後花園進香,還有人陪着。”
譚香緊張:“誰?”
小梅子眨眼:“應該不是你想到的。是禦妹定國公主和張驸馬。”
譚香心跳,知道張驸馬一直是大理寺卿。
定國公主夫婦極少與皇族以外人往來。譚香隻在馮家廊下見過驸馬一次。
進了後花園,譚香望見座漢白玉祭壇,中央一隻青銅鼎香雲缭繞。藍衣道士相對而立。一文雅無須的男子拿青藤紙,好像張驸馬。另一個年長些手持木劍的,正是皇帝本人。
祭壇下有位貴婦,弱柳扶風,似撐不起一條雲鳳紋霞披之重。
小梅子示意譚香靜候。等皇帝下了祭壇,小梅子讓譚香跪下,躬身過去禀告。
定國公主掏出絲帕,替皇帝抹去鬓角汗。張驸馬接過桃木劍,用黃絹包住交給小梅子。
皇帝回頭瞧譚香一眼,譚香即刻匍匐。
天雖未雨,空氣已染潮腥。風撥着玉竹葉,亂如交錯的龍鱗。
皇帝道:“小妹吹不得風,進殿歇着去。”
“萬歲恕臣妹先行告退。”公主目不斜視,路過譚香。
皇帝對譚香招手。譚香膝行過去,離皇帝和張驸馬近了,連忙叩頭。
皇帝對張雲說:“她便是譚香——那‘後起之秀‘蘇韌之妻。看樣子,她急壞了。”
張雲道:“萬歲方祈禱我軍成功,此女便出現。莫不是仙宮給萬歲送來人間的功德?”
皇帝滿意,對譚香道:“難道天意朕該為你排憂解難?說吧。”
張雲退後,沒想到譚香高聲說:“驸馬爺留步!”
張雲的腳步不動了。
譚香把新建空屋如何發現死屍,現場何種情形,都照實叙述了一遍。
皇帝和張雲聽了,緘默不語。
還是皇帝先笑了,說:“你一小婦人,嗓子啞臉都腫了,這事不去找父母官找親友仆役,居然直接告朕這兒來?朕是太閑着,還得幫你們破案不成?”
譚香再叩頭:“萬歲恕罪。因為此事太奇怪,離萬柳堂賞花夜好近。若是被人硬牽連上賊人,臣妾怕受了冤枉。唯有萬歲知道,臣妾才能安心。”
皇帝問:“你怎知會被冤枉?”
譚香道:“因為萬歲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就有人受冤枉。臣妾一心為萬歲當差,敬萬歲如天。隻要有一點機會,拼了命也要讓萬歲看見!隻要萬歲知道了,臣妾死而無憾。”
皇帝換了一口氣,說:“你這回可連蘇韌都繞過去。原來,夫妻真是同林鳥?”
譚香仰頭:“雖是夫妻,我還是我,蘇韌是蘇韌。我發現的事,由我一肩挑。蘇韌是萬歲奴仆,做好他分内差事才應當。如果他知道,以他性情一定分心,那對萬歲才不忠哪。”
皇帝轉向張雲:“怪不得不讓你走呢。你這大理寺卿,錯過萬柳堂賞花,在這被追着了。”
張雲口氣頗沉着:“萬歲,此事若要保密,大理寺是不中用的,還請東廠收驗處理。蘇韌夫婦看似沒有動機。況且兔子不吃窩邊草,哪有留自家宅内的。她敢捅破了天,放到至尊面前,可見無辜。究竟是自戕(qiang)還是他殺,要看腐爛到哪一步了。蘇娘子,你說的碎紙在哪?”
譚香把大荷包解下,直接交給張雲。
張雲看後,剔出塊木牌遞給譚香:“是三潭映月?”
譚香愕然,恍惚間,她把一塊換了新金銀結的“山河牌”帶出了東宮。
皇帝率先到手,睨視片刻,誇道:“修得不錯。”
譚香魂飛魄散,急忙把寶寶等不慎污染木牌,她和保姆找宮外人替換的事交代清楚。最後說:“臣妾不敢隐瞞。已讓太子蘇密寫好悔過書,自己補寫了經過,都壓在東宮那方大洮河硯台下,想整理好再往禦前送。萬歲現可派人去查,臣妾不會說謊的。”
皇帝并不生氣:“不用了。誰沒個揭房上瓦歲月呢?隻是,新打結花哨,不如舊的功夫深。你們不經過錘煉,是看不出來的。你這位女幫手,定國公主才跟朕提過。所以人都是有緣的,隻不知是惡緣還是善緣。你回去後,此事你愛一個人擔着,就一個人擔着吧。”
譚香回不過神,皇帝說哪門子“緣”?
張雲俯身開解她道:“你不用怕。萬歲在,這些都不是事。有人出生有人升仙,是京城裡最常有的,隻不過你們大都不知道罷了。比方說,他隻是個老病異鄉客,碰巧流浪到你空房内歇一歇,燒掉些生前無人欣賞的詩詞,睡夢中走了。如此想,哪兒可怖了?”
譚香沒想到堂堂大理寺卿,還能這麼解釋案情。
她常聽說:張驸馬平庸。此時,她心裡卻有點感激:“多謝驸馬爺。”
“蘇家有幾個娃了吧?她比我女兒大不了幾歲。”
皇帝輕蔑道:“鄉下人見識少。總是早早拉郎配了。”
張雲感歎:“可天下鄉下人才多呢,小夫妻受此皇恩,實乃奇遇,前生不知做了多少善事!萬歲,此案在非常時期,挑起猜疑最惑人心。依臣淺見:若察不下去,不如‘封存’。大理寺的前任長官,都曾‘封存’過案子。如此一來,二十年内非聖旨不能開案卷。臣管多年棘寺,雖人糊塗膽小,還是初次開這個口呢。”
皇帝不置可否,對譚香口谕道:“累了。跪安吧。”
譚香這才退出玉虛宮。雷聲轟鳴,大雨點砸在她頭身。
她暫避根柱子後,吐出一口血唾沫,嘴裡身上酸痛,渾渾噩噩。
她甚至有絲荒唐的後悔:不該把蔡述給的藥丸輕易丢掉。
哪怕是毒,若是能藥人能止疼,也該珍惜。這宮内外,城内外,哪裡沒有毒?
此刻,蘇韌正在萬柳堂冷紗洲内,聽着大雨聲,陪伴沈凝。
陸氏盛來蓮子粥,溫婉道:“相公,憂國憂民不急于一時,請先用飯。”
沈凝餘怒未消,把小金勺丢在玉骨盆裡。
陸氏看向蘇韌。蘇韌把那勺重擱在沈凝碗上。
陸氏會意,正要出去。沈凝孩子般喚她:“楓姐……?”
陸氏淺笑道:“我自會代相公向母親問安。”
等沈凝娘子走了,蘇韌才對他說:“你哪怕絕食,人會在意麼?蔡述出名的食不厭精。我想:他這頓晚飯,不定吃得多有滋味呢。”
沈凝氣得馬上拿起勺子說:“我不會吃?我等守道義行忠信,愛惜名節,以身事國,始終如一。而蔡黨見利争先,徇私舞弊,逢迎着他,好比對火聚暖,火滅終有凍死之日。”
蘇韌聽他說得文鄒鄒,好笑道:“炎炎夏日,他們離凍死還早吧。倒是我朝對瓦剌戰争,絕不能拖到漠北之冬。你和他起争端,要提防他把‘延誤戰機’推到你頭上。照我說,将計就計,若無其事,咱們該幹啥就啥。昔日六合縣太爺感染傷寒,兩月躲不能站立。靠一縣丞一師爺一個我,都維持如常。朝廷規模大雖,但道理是差不多。關鍵是有萬歲在宮中。少他蔡閣老出來,絕不會不能運轉,到時候,該不安的反是他了……先吃,我們再細說。”
沈凝聽勸,把粥吃完。蘇韌心中忽湧現出雜念:阿香好些了麼?
他尚不知:譚香以一己之力,為夫妻躲過了一場诽謗和麻煩。
但人間既名為風波,總是一波接一波的。
下一波風來,該是靠他自己平息了。
(定風波巨長,才分上下。上完畢。下半部分,今日一起貼出了。請點擊下個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