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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解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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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韌說是同去個地方,可這夫妻倆畢竟今非昔比。出了午門地界,便有随從車馬候着。蘇韌吩咐完江齊,拉譚香坐上自家馬車。此車外飾簡約,内裡卻舒适,座下還擱着冰桶。

譚香取出條冰鎮手巾,擦去彼此臉上汗。蘇韌把官府官帽換成了儒巾布衫,方松了口氣。

他還想着宮中的兒子,譚香道:“大熱天,小孩子都中暑氣。我讓三嫂把兒子接回去了。”

不多久,馬車到了什刹海。火辣辣日頭,自是行人稀少。蘇韌領着老婆,走到火神廟邊上一間挂着“新都人家”酒幌的茅屋。掌櫃夫妻靠一起算賬,見了他們,忙笑迎道:“蘇大人,好幾日沒沾光。沒承想,您老還帶來了尊夫人。”

譚香尚記得這對擺酒攤的蜀地夫妻,嘻嘻招個手。

蘇韌也笑問兩句,掌櫃忙把他們引到隔院的單獨雅座。

這雅座僅容兩人,敞開對空院,長條桌闆靠窗,面着海子裡荷叢,偶有一習涼風。

老闆送來壺酸梅汁,老闆娘端上兩碗拌着藕絲菱角的冰粉,又鑽出來個紮辮小女孩,捧着盤牛肉幹叽叽喳喳介紹:此乃她家絕活兒。為給蘇大人吃,沒怎麼放辣。

蘇韌認得女孩兒,對譚香道:“這是他家女兒——從四川接出來。他們如今開了店,天道酬勤,眼看要興旺起來了。”

譚香感歎:“所以說嘛帝京大,機會多。貓有貓路,蟹有蟹道。咱幾個都好運氣。”

她從袖裡掏出把宮裡鎏金過的自制小木梳,非要送那小姑娘。

掌櫃夫妻拉孩子跪謝道:“小的這店開起來,多虧蘇大人幫扶。小人們暫沒得報答,隻教俺孩子牢記大人夫人恩德。”

譚香瞥眼蘇韌,笑盈盈道:“咱都一樣外地人,莫客氣。蘇大人呢,做功德喜默不作聲,我常漏看了。望神佛替我數着減點罪孽吧。”

掌櫃一家退出。蘇韌和譚香攪冰碗,咀嚼肉幹,偷得浮生半日閑,好像全沒話說。

有隻癞皮狗湊窗下,耷拉耳朵伸舌。譚香高高興興,把剩下肉幹全喂它吃了。

蘇韌趕走隻蒼蠅,解釋道:“方川也認得他們,我正好暗地裡出資。你可别小看一個酒館,若在這地方立住腳,以後對咱用處可多着呢。”

譚香無聲笑歎,點了點頭。

蘇韌見譚香吃完冰粉,給娘子倒杯酸梅汁,靜默片刻,說:“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一路從六合來,幾年中啥都碰上過,我今天講話百無禁忌。阿香,你還記得我從江南回來,咱去吃飯,遇到金魚池裡有具屍首的事麼。”

譚香放下杯子:“挺慘,還是個女子。好像是樁無頭案,難道你還知道啥?”

蘇韌望着譚香,壓低聲道:“她叫豐娘,是京城名歌妓,後來嫁給了戶部的毛郎中當外宅……”

譚香大驚失色,捂嘴:“天啊,我早說過納外宅的男人沒一個好貨。姓毛的殺她滅口,你居然敢知情不報?”

蘇韌搖頭:“ 你想到哪裡去了?”

“那你教我如何想?”

蘇韌輕聲說:“這事說來話長,得從咱們初到京城說起。當時你遇到了大白,之後,我和大白為追牛大興誤入了虹樓,遇到了大公主,還有楚竹……”

譚香倒吸口氣,聽蘇韌提起這久違的名字。

她想起楚竹臨去漠北時的一番話,想到她叫自己藏好的蔡氏案卷……

蘇韌今天是有備而來。他以親曆人的身份,把自己遇到楚竹後,幾乎所有與她有關聯人和事,包括近期楚竹在雞鳴驿外派人送信的事,全都和盤托出。

樹梢上蝈蝈都叫疲累發甕聲了,蘇韌卻極有耐性,他講了那塊夾在瓦剌詞典中的皮子,自己回京時與瓦剌人邂逅,玄天引如何失而複得,怎樣物歸原主,皇帝面前緊張時刻,甚至雞鳴驿裡死裡逃生,他都有對譚香一一描述清楚。

譚香大多在聽,偶爾問。她臉上喜憂驚懼如煙雲聚散,最後隻剩癡癡凝神,默默沉思。

蘇韌撫摸譚香的頭頂,微微笑說:“從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多心。現全告訴了你,不怕你多心,隻怕你擔心。但阿香你要知道,擔心沒用的。人各有命,生死定數。如閻王點名,我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但我若不在生死簿上呢?萬劫之後摧枯拉朽,我還能浮沉人間。”

譚香嗫嚅:“阿墨……”

她實找不出言語來說心裡話。楚竹再美麗多情,也隻是一個遙遠影子。

而蘇韌和她,是多少年血肉相依,風浪同舟的。他把心寸寸掰開給自己看,還能說什麼?

他們倆安靜時,方注意到:黑漫漫雲密匝,轟隆隆聲響,瓢潑陣雨又來了。

茅草檐下,水花四濺。遠處小船亂咋咋,破風劃過。千百荷葉,急紛紛搖曳。

蘇韌将長凳往後挪挪,和譚香一起避開雨花。

本來他切切想再寬慰老婆些話,卻莫名讓風雨卷平了。雨水蕩滌京城,洗淨心房。

他忍不住苦笑,多嘴了幾句:“哎,阿香啊,其實我——算不得好人。還有的腌臜事,你若知道,恐不會說情有可原。有時我并非逼不得已,隻因我本不是個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好比田林陽光裡正苗,我卻是石頭隙裡野藤,纏上了得一輩子!”

譚香捏緊拳頭反駁:“瞎說!”

“怎是瞎說……你到底,是不信?”

譚香拉住他手搶道:“我信又如何?你不是好人,那我是壞人老婆,成好人啦?正人君子和我們這種人有啥關系?我爹本是賭徒,他當年要不說出來,得一輩子自己受。他養活我們,憑啥獨自疼?我既不要那樣憋屈爹爹,也不要那樣丈夫。你是我,我是你,枝葉纏一起,打碎合成泥。成親後,你從沒一次打算隻為着自己吧?縱然作孽,也是大家有份兒!”

風從窗口襲來,帶着涼絲絲潮氣。可蘇韌手心,貼着譚香手心,卻冒着熱氣。

譚香眼神執拗,抿緊嘴角,一副天王老子降臨都不畏懼的樣子。

蘇韌與她對視,感到心防潰散,連身上韌勁也卸了大半。

他歎息:“唔,原來是這樣。多謝你,阿香!”

譚香沒笑,嚴肅道:“況且,我也有事瞞着你呢。你可知,楚竹姑娘臨行是留了東西給我的,如今我藏在……前幾天,還有人死在咱新屋裡……”

蘇韌訝然。譚香聲音混在急急雨點裡,伴有回響,像隔着口深井。

待她說完,陣雨停了。

蘇韌蹙眉,仰望逐漸明朗天空,釋然一笑說:“阿香,我一直以為:凡事該我擋着你。現我發覺,如我放手,你也可獨當一面。你我成婚之後,凡不在一起日子,我都計算着。往後我不再算了。因為我們一人分兩影,不必如此。”

譚香撓撓鬓發,懊惱說:“我沒有獨當一面,還是暴性子,隻膽子比從前大了!因為,越怕越容易死。阿墨,楚竹說:蔡述肯定會針對你,可為什麼呢?最初是他來請你去當内閣中書的,我還當上了寶寶保姆。而且你從沒當面得罪過他吧。”

蘇韌品了半杯酸梅汁,幽幽道:“那人心鎖重樓,誰能說得清?但他和卓然水火不容,我一直在站沈這邊,算把他得罪盡了。戰争在眼前,私人恩怨都不能放在明面上,可能……”

他話被店家小姑娘打斷了。她跑院子中間喊:“娘問:大人夫人餓了不,還想吃啥子?”

蘇韌回她:“要得!來點峨眉糕,牛肉面。”

譚香雙手擠臉頰,笑道:“嘿,吐出許多話,我真餓了。還屬相公生得好,怎都吃不胖。”

蘇韌擺手:“胖有胖好看,何況多福氣。”

二人互吐衷腸,可謂酣暢淋漓,在小酒館吃飽喝足才告辭,順路到火神廟裡閑逛。

火神廟平時香火旺盛,此刻避雨者絡繹散去,隻寥寥幾個香客。

譚香和蘇韌各撚根香,奉火神爺面前。有個小道在旁提醒:“不能貪心,隻許一願。”

蘇韌聽了,許願譚香和兒女福壽安康。譚香也念叨:望蘇韌每每逢兇化吉。

蘇韌随手捐納一錠銀子作功德。

小道士努嘴:“凡過十兩的善男善女,可到火神爺腳下的高等捐納簿上簽到留名。”

蘇韌領着譚香,打開火神爺爺腳下的絹邊大冊子。

蘇韌認真書寫,先寫了譚香,再寫蘇密蘇甜。

譚香翻看着另一側的前頁玩兒:“欸,阿墨你看,小柳也在這簽字。”

蘇韌放下筆,辨認道:“還真是:‘江蘇柳夏,願夢成真’。這小柳兒——在宮裡多日,字一點不長進,還在做夢呢。以後如何做好大太監?”

他二人議論着出殿,雨後泥土濕潤,地氣撲鼻。

譚香在玉皇閣眺望什刹海,感慨說:“小柳孤身流浪,可憐成了公公。不知他夢見何事跑廟裡記下。他在‘文’上萬趕不上小梅子。可他有些拳腳,不知以後能不能派上用場。”

蘇韌倒讓她提醒,說:“沒錯!範公公老了,東廠需要新人。小柳因和沈凝有緣,受到萬歲賞識,他還沾得‘武’字……”

他們攜手出廟門,走石橋上,迎面碰見個老婦人。

那人端詳他倆,殷殷道:“客官,住店不?我家有海景房間,收拾停當,價格優惠。”

譚香正要回絕。蘇韌挑起眼尾,道:“阿姨怎知我們要投宿?”

大娘樂呵道:“一看你們不是本地人。此廟青年男女都來求姻緣。這兵荒馬亂,男不坐班女不帶娃,冒着風雨拜神,可見你倆難解難分。二位長得和畫片上似的。你倆不風流,世間有啥人該風流呢?”

譚香好笑,想錯得離譜,我們乃正經“老夫老妻”,哪有心風流呢?

熟料蘇韌滿面正經問:“你那屋子——能先瞧瞧嗎?”

譚香愕然,大娘眼明手快,扯了譚香衣袖道:“敢情好。隻幾步路。包你們滿意!”

譚香瞪眼臉紅,拽蘇韌一把。蘇韌腳步端方,神色怡然,拖她往前走。

大娘倒說得實話。她家過橋便是,門口搭個茶棚,一老頭正擦着凳上雨珠。

天井裡坐個竹布衫的盲婦人,試彈弦子。大娘摁了摁她,引蘇韌夫婦上樓道:“樓下是常住客。你們隻看上面這間。我家做口碑的,不比那些隻圖爛錢。”

屋内布置和新房一樣,挂粉色百合燈籠。瓶内一支并蒂蓮花綻放,帳帷還繡着鴛鴦嬉水。

蘇韌打開窗,什刹海荷塘野景,盡收眼底。清風送爽,帶來菱角香并歌弦聲。

蘇韌往大娘手裡塞塊碎銀,清嗓子道:“我等旅途勞頓,叨擾阿姨半日。”

大娘合不攏嘴,帶門出去道:“大官人放心。由老身留守,閑雜人絕不放上樓。”

譚香臉頰滾燙,跺腳啐一口:“蘇禦史,這是瘋了吧?有銀錢沒處使去?家裡府裡宮裡,都不用管了?”

蘇韌隻是微笑。

譚香走到窗口捶他,惱道:“那老太婆——肯定以為咱倆是對野鴛鴦!”

蘇韌撫她肩頭說:“随她如何想。隻要我喜歡,你喜歡,有沒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正經夫妻,哪怕隔着黃泉,五雷轟頂,有什麼打緊?”

譚香沒奈何也笑,覺得剛認識蘇韌似的。

二人相擁看會風景,蘇韌忽笑:“你聽見樓下在唱什麼嗎?”

“誰?”

蘇韌将她壓在胸口,譚香倒聽見了女聲歌彈,隻懵懂問:“她唱什麼?”

蘇韌關上窗子。半昏暗中,譚香細細分辨。

她要說話,卻感到蘇韌的唇,在她頸側擦過。

刹那,她把聽見歌詞全忘記,隻瞥見他細長眼裡隐光閃爍。

除了蘇韌夫妻,若此時有人路過這裡,也會聽見那盲女人清晰的歌聲。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勘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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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翔人在千裡之外,無從得知其中曲折。“順風耳”編撰似也忽視蟄伏在山西這位主兒,連篇累牍寫天作之合,比寫戰場起勁多了。

寶翔不痛快時,隻悶醉躺倒。家裡人也犯不着去招惹他。他清醒時,認定蘇韌這厮本不可信,打小羊皮底下是頭狼。他肯把小飛交出去,好處自然門兒清,還管大夥怎麼想?然而譚香雖嫁了此郎,卻非趨炎附勢女子。小飛和林家親事,許有别的緣故。當初自己是迫不得已,才把蘇韌送上了牌桌。下桌的人,既然打不了,賴人打壞局?

他安慰自己:小飛已養大,一切隻能看淡。過幾天,他出來溜達,言笑如常,隻絕口不提帝京。他親随把順風耳都藏得不見蹤影。魏提調的“牛王夜話”,随着戰事,倒出得勤了些。鵝官螢官自知理虧,趁送報來給白爺請安,間或在小院裡即興表演一段武戲。他們和二娃冰兒年紀相仿,來往幾回便成了熟人。

寶翔瞅倆小孩功夫,尚過得去。這班學戲的都有根底,隻耳濡目染浮躁聲色,往往不能培根正元。

他不心存芥蒂,反不時點撥小家夥幾下。

螢官嘴快問:“白大爺如何曉得南派的功夫?”

寶翔哈哈:“誰還沒在江南呆過?你們和魏提調都非南方人,怎看出這門道?”

螢官說:“我等兒時便認得季東。他南方人,功夫深得很。不然鄧府裡能用他?”

寶翔想起道:“季裡長多日沒現身,别回老家了吧?”

螢官嘎巴着酥脆蓮花豆:“哪能呢?他老家沒人了。他每回辦事回縣裡,必先去魏雪姐書坊裡坐坐。大約南人都愛看書吧。”

寶翔說:“這還分南北?那我也喜故事。魏掌櫃那,還有啥好書?”

“我說不上來。白爺不如自己去淘淘。”

寶翔經螢官撺掇,之後隔三岔五去“鹿仙女書坊”跑一遭,專選取些神仙志怪之書。

有時親随留家幹重活兒,他一個人去。

由此,他常看見對面鄧家院高牆,但一回都沒再進去過。

那掌櫃魏雪姐是個冷清清寡婦。不知是否因她有鄧家撐腰,門前實無是非。

寶翔和她照面多次,她收帳随意,都不怎麼戴眼鏡。

寶翔尋思,可能她能連自己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按牛王夜談消息,蔡述已親自來過山西,面晤過守将巡撫。寶翔頗覺奇怪,隻不好與人議論。

但這晉南小縣裡,一切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此日天氣酷熱,寶翔一身短打,縮角落裡青磚地上,正在讀本《能改齋漫錄》。裡面一則故事,說是一位姓沈官員,偷聽到幾頭老牛在抱怨朝廷新舊黨之煩。

他咧嘴,估摸着以沈凝牛脾氣,對上蔡述怪胎,想必蘇韌伺候辛苦。他活該!

這時,隻聽貓喵喵叫。寶翔瞥見個小畜牲神在在地爬進書坊。

他心内顫動,不禁手一滑,舊書敲下半臉。

來貓身體雪白,隻頭臉處蓋圈烏黑毛,長得活脫個山賊的德性。

魏雪姐扶眼鏡:“季東沒回呢,你倒來了。等會給你找牛肉丸。”

那貓兒喵嗚,算應了。它嗅嗅四周,忽毛發乍起,“喵喵”大叫着,朝寶翔這邊奔來。

寶翔本想裝死,但貓竄他腳上,扭着翻肚皮,活像孤兒跋涉千裡尋到親父的樣子。

寶翔認得這隻貓。他和它,曾在江南溧水縣裡做了好久夥伴。

他萬沒想到,溧水爆炸後,幾番周折,這小東西卻被有心人帶回了山西豢養。

他壓低嗓,搔它脖子:“小白。哈哈,居然還有見面時。你小貓還算有良心!”

他和貓正在重逢之樂中,不想被書坊門口另一人聲音打斷了。

“小白,小白?魏大姐,我那貓兒呢?”

“孫少爺且慢。後頭有客,書都亂了,我去尋,它瞎跑壞事兒。”

光線正照門口,寶翔和貓兒身在書架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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