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霓驚悸地顫抖了一下，可很快，又向他仰起了臉，眼睛裡一汪幽黑。

“可母妃說，我要做我該做的事情。這是太子的職責呀。”

單烽道：“嗯？太子的職責是什麼？”

小謝霓被問住了，别過頭，發帶輕輕飄蕩着：“不告訴你。”

單烽問：“你在問誰拿主意？”

沒想到，這都被他看穿了。

小謝霓更加驚奇地看着他。影蜮蟲若隐若現的光輝裡，一抹同樣淡淡的小影子，藏在謝霓背後，隻探出一點兒腦袋。

單烽道：“别動，頭發散了。”

小謝霓道：“不能随便碰太子的頭發。”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你的頭發都是我梳的。”

“我竟如此驕奢淫逸嗎？”

“一闆一眼，是誰教你的？”單烽失笑，恨不得把他輕輕捏皺了，“大人之間，兩情相許，也可以這麼做。不過現在，我隻想替小殿下梳頭發，紮兩個小丫角，怎麼樣？”

“不好。我有小冠。”

單烽屈起腿，把小謝霓圈在膝蓋間，用手指輕輕梳順頭發，那都不像是發絲，而是輕柔冰涼的絨羽。

一張藥方子擺在二人面前，是他不久前從畫室裡翻來的。

“歸人心……”小謝霓認着字道，“悲泉水，紅蓮影……蜮燈。那是什麼？”

單烽詫異道：“你都認識這麼多字了？”

小謝霓道：“我已經開始學禦風術了，能把紙鸢吹得很高。”

單烽怕他發現好不容易修來的靈力消失了，急忙打了個岔：“看見了嗎？那些發亮的蟲子，會藏在燈籠裡。大人要是靠近它們，它們就會很不甘心地閃爍，反倒是你們小孩子，心思單純，說不定能抓得住。”

單烽替小謝霓重整好發帶，又插好象牙虹輝石的小冠，道：“你想回家，我會送你回去的。抓緊我，别掉進水裡去，被水鬼抓住了，你就回不了家了，知道嗎？”

小謝霓立刻嚴肅起來，點點頭。

單烽照原樣讓他騎在脖子上，一步步走下望鄉台。虛幻的長留景象還如雲霧缭繞，絲絲縷縷撫觸着小謝霓，把他衣袖都吹得翻飛起來。

單烽如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道：“不要回頭看，才能回家。”

走出千種萬般眷戀，踏上一條荊棘路。

他很想讓謝霓停留在無憂無慮的現在，但也清楚謝霓的選擇。

很快，悲泉水又近在眼前了。

這是悲泉的一處灣口，地形陡轉，水勢很急，積着十幾盞影蜮燈，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蒼白紙蓮，像是人間放的河燈。

水鬼在悲泉裡号泣，拼命去夠那些紙燈，可影蜮燈每一閃爍，就有一股惡浪疾沖過來，把它們砸回河底。

那種冷冷的造化播弄之意，讓單烽心裡也生出一絲恻然。

一大一小蹲在岸邊，小謝霓伸手指着一朵，道：“可這些都是白蓮花呀？”

單烽道：“說得對，撈一朵看看？”

他厭惡悲泉水的味道，就折了一支長長的荊條，做成釣竿，一抛一甩，将一盞白蓮燈硬拽向了岸邊。

水面上被照亮了一小片，能看到裡頭人影晃動，上演着癡男怨女的戲碼。雷聲隆隆中，男子緊緊擁着女子，道：“我要是做了負心漢，就叫我天打雷劈……”

小謝霓道：“這是在做什麼？”

“是生前的執念，小孩子不要看。”單烽道，突然福至心靈，又手腕一抖，輕輕勾了幾盞蓮燈過來。

這下二人面前，都是五色斑斓的幻影了。

單烽指着道：“以後遇到尖嘴猴腮的男子，要多小心。屬猴的也不行。還有這樣的小白臉，花言巧語，避着點。一本正經的也會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