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從西蒼回來時,除了晏秋,其實還帶了一個人。
——西蒼國的三皇子,衛連城。
慕青回府時,衛連城正襟危坐在正堂。
他穿着素色的長衫,在初春這乍暖還寒的時節顯得單薄。如他這個人,看着病歪歪的,削瘦體弱。
冬兒在旁邊伺候茶水,見慕青回來,好似看到了救星。
他此來是要求尋一個住所。
“本王畢竟跟着你千裡迢迢而來,公主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把意春院收拾出來給驸馬爺住。”慕青毫無波瀾的吩咐道。
冬兒吃了一驚。
意春院不算偏遠,離公主的主卧也隻隔了一個院落。
可意春院荒廢多年,如今院裡仍是雜草叢生。
偌大的公主府,在慕青回來前就早早修葺一新了,唯獨意春院例外,院名寓意雖好,可院子幾任主人或落水,或投井,或上吊,沒一個善終。
早在十幾年前,這院子就封了,連丫鬟去打掃都是草草了事。
“那院子名頭好,正好治治你那病歪歪的身子。”
對比,衛連城表示質疑:“公主還有這番好心?”
“當然!我向來不欠人分毫。”慕青不欲再廢話,直接喚道:“冬兒,帶驸馬去。”
衛連城按着桌子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瞧見站在慕青身側,寸步不離的晏秋,又停下來。
他拍了拍晏秋的肩膀,語出驚人:“兄弟,本王的妻子就麻煩你照顧了。”
晏秋眸中瞬間閃過冷光,站在他面前的衛連城在這一刻切實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意。
“滾!”
晏秋一掌将他推出十步開外。
“咳咳咳咳。”衛連城撫着胸口艱難站起身,從胸腔裡爆發出一陣笑聲,悠悠晃晃的離開。
冬兒恨不得将頭低到地裡去,此時她無比羨慕瑞兒,這個傻子一臉迷茫,整一個大寫的看不懂。
真好啊!不像自己,已經開始擔心什麼時候腦袋會從脖子上離開了。
*
春日的天說變就變,中午時還晴得讓人燥熱,下午突然陰沉起來,狂風大作。
瑞兒小心翼翼的把在外面曬太陽的幾盆花搬到屋裡,仔細檢查一番,幸好□□沒被吹折。
公主歪在椅子上擺弄着兩本破破爛爛的書,編線又黃又幹,真怕一不小心給弄散了。
瑞兒搬完花兒,坐在門檻外邊看看天,陰陰沉沉的,襯得公主府更沒一點兒生氣了。
她托着臉蛋想,公主府裡還是很不錯的。隻有一位主子,隻要做好日常的事情,其實比在宮裡輕松多了。
公主看着吓人,但從來也不會為難她們,最主要的是月錢也很高。
天色漸漸黑了,又一陣風吹來,打得窗棂發出簌簌的聲響,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飛速落下。
瑞兒和冬兒輪流睡在外間守夜,今夜該輪流到冬兒。
冬兒心思細膩,睡得也格外淺,夜間風雨大作,她總覺得心慌。
“啪!”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傳來,冬兒一個激靈坐起來。
可室内一片寂靜,除了風雨,再無别的聲音。冬兒懷疑自己是夢裡幻聽,可那聲音又實在真實,她進退兩難。
冬兒最終大着膽子喚了一聲“長公主”。
沒有回應,她隻好忐忑不安的坐在塌上。
慕青的寝殿裡,爐裡的香不知何時滅了,隻一個華麗的錯金螭獸的香爐空蕩蕩的擺在那,寸縷寸金的澄水帳無風微漾。
錦被下,床上的人平躺着,四肢也規規矩矩的擺放,似乎陷入深深的熟睡中。
可她眉心蹙得緊緊的,豆大的汗珠從白皙的皮膚滾落,不一會兒洇濕了枕頭。
西蒼,亦是這樣風雨大作的夜。
慕青居住的偏僻,是離三皇子居室最遠的一間屋子了。
慕青穿着白色的錦裙,一點點把一支鮮妍的香雪蘭花從發髻上取下。
“公主公主,快起身!”取到一半,驚呼聲吓得慕青手下一個哆嗦,發絲扯亂了兩縷。
她就被柳葉一把拽了起來,“撲通”一聲,比臉還大的瓦片從天而降,砸在她簡陋的梳妝台前。
直到涼涼的雨滴打在臉上,慕青才回過神,心有餘悸。
這偏院年久失修,剛來時草都長了半人高,蚊蟲鼠蟻數不勝數。
柳葉和芷蘭打掃了十多日,才堪堪住人。
漏些雨通些風也屬正常,可鬥大的瓦片砸下來,豈不是要人命?
“晏秋!晏秋!快把屋頂補補。”
黑衣的少年抱着劍從天而降,聞言兩三步攀上屋頂。
可畫面一轉,柳葉被幾個侍衛按着,趴在地上,棍棒狠狠落下。
不一會兒就變得血肉模糊。
“冤枉啊!我沒有!”
凄厲的聲音貫穿整個神經,慕青手掌用力抓住被褥,猛然睜開眼睛。
眸光淩厲如刀,許久才緩和。
*
京城裡沒有不透風的牆,歲甯公主還朝的消息還正是沸沸揚揚議論的焦點,太後的母族就在朝堂上公然參了她一本。
“歲甯長公主枉顧人命,肆意打殺宮人,不敬太後,恐吓嫔妃,實在有損公主之尊。”
“慶國公直言進谏,朝臣紛紛附和。”
“然後呢?然後怎麼說?”
酒肆裡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撚着本就沒幾根的胡須道:“欲知後事如何,客官可有銀子打賞?”
“切!”
衆人不屑,卻有人耐不住從袖裡摸出幾枚銅錢,丢到說書先生案闆前。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慶國公再開口,蘇老将軍便上前一步,道明原委。”
“原委是什麼?”吃瓜的衆人心思又被吊了起來,紛紛把身子轉向說書先生。
“原來是公主府裡有刁奴,欺上瞞下,對公主大不敬。”
“咦——~”
吃瓜衆人發出唏噓聲,“每次都是這個套路,毫無新意!毫無新意!”
“跟上個故事有什麼區别?上次是戶部張小姐,上上次是侯府王小姐。”
“退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