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均白待人總有一種從容不迫、流雲容容的那種和煦。
北寰舞還以為時均白溫溫吞吞的樣子是随了他爹,沒想到他也有自己的脾氣。
時均白吼了一聲,當即反應過來自己沒控制住情緒。
北寰舞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臉上挂着委屈。
時均白立即收了脾氣:“不是,我不是對你發脾氣……我就是……”
從來沒人這樣吼過她,北寰舞頓時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氣得要死,一跺腳跑了。
時均白懊惱,北寰舞再怎麼也是外人,即便是這段時間一直跟他在一起,也沒必要一定要聽他發脾氣。
他歎了一口氣,恹恹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
縱尚這些時日在審左敬業的案子,朝乾夕惕。今日難得回去早些,沐浴之後,便早早地上了床。
在床上躺着,他也沒立即入睡。
這案子有幾個窟窿沒堵住,他知道,北寰言也知道。
左敬業修地下神道,明顯是想要起兵造反拿下南境五州。
起兵造反,不僅需要錢還需要兵。
一部分錢走的是雛鳳樓的賬,另一部分花銷是從哪裡走的呢?再者,造反的兵又從哪來呢?
這段時間縱尚想了許久,他心裡有一個大概的猜想。
左敬業的身份是南澤王的一個侍衛。
這事跟南澤王脫不了幹系,可起兵造反這種事,沒有人證物證,誰也不敢輕易去南澤王城提審南澤王。
縱尚也想到了雪娘手上有賄賂南境官員的賬本。
可那賬本後來被如玉偷出來,便失了蹤迹。
北寰言南境巡查回來,看他結案卷宗,不做聲。沒說案子辦得怎麼樣,也沒說什麼時候走。
恐是想留下來,再找找那賄賂南境官員的賬本。
眼下唯一能與南澤王扯上關系的左敬業擔下所有罪責,倒讓人真的無從下手。
縱尚今年四十剛過,混迹官場,他當然知道很多事不是表面上看得那麼簡單。
南澤當年是強弩之末,收複勢在必得。
收複南澤的那一仗打得巧,南澤王自己心裡也清楚南澤狀況,才不作任何反抗的給朝廷寫下了歸降書。
當年為了安撫南澤軍隊,先帝不得不保留了南澤王的待遇。
而今許景摯登基已過十五載。
明裡暗裡裁了不少南澤軍隊将領,讓他們卸甲歸田,頤養天年。
再加上南澤王年邁,對南澤舊部影響也沒當年那麼強大。
當今陛下許景摯心思遠比先帝深沉。
他派年僅十四歲、在翰林院一直擔任虛職的北寰言來當南境巡察使,恐怕也是為了南澤王而來。
若是直接削了南澤王的爵位,會寒了南澤舊部的心。
但是若是南澤王自己做了什麼大逆不道、心存異心之事,那就怪不得朝廷無情。
地下神道的事已經查出,左敬業也勉強能與南澤王扯上關系。
現在隻是稍稍用點力,就能徹底鏟除南澤王這個本身就不屬于東陵的歸順者。
削南澤王爵位,若真是陛下本意。
其實能辦成這件事方法有很多。
随便在哪裡做點手腳,南澤王就難辭其咎。
但……
縱尚閉着眼翻了個身。
北寰言年輕氣盛,受教于帝師臨允十年之久,恐不會做這種下作之事。
人是個聰明人,卻活得太純淨了。
其實北寰言處境也難。
他父親母親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陛下忌憚是應該的。
而他自己,哪怕十二歲就已經三元及第,依然無法走出他父親影響。
任何人在看見他之前,首先看到的都是他父親。
他對外的前綴永遠是,安王之子。
有一個太過優秀的父親,對于孩子來說或許也是一種極大的不幸。
陛下試探之心何其明顯?
第一次交給北寰言的差事,就是這麼作難的差事。
派他來的目的太多,多到他根本無法獨善其身。可似乎這事,也隻有派他來,才能完美的解決。
任何一任巡察使到任,州府刺史、節度使哪個不是好吃好喝好陪伺候?
巡查一圈回去,腰包能鼓好幾圈。
可偏偏北寰言自小養尊處優,幾乎是按照皇子的規制養在許都。再加上安王府本身就有許多皇家資産,再多的金銀都誘惑不了一個本身不缺銀錢、對銀錢沒什麼概念的人。
若說美色……
他還太小。隻有十四歲。
恐也不懂男女情事。
若說北寰言巡查南境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或許會有生命危險。
這就更不必擔心了。
且不說禦林軍神機營一千精衛随身護衛,他身邊那個同樣是十四歲的少年,可是十二歲上就名震東陵武官的天才劍術少年。
這少年不僅劍術卓絕,醫術師承薛家神醫谷。
無論是刺殺還是投毒,都無法傷他分毫。
所以陛下派他來巡查,就是擺明了告訴南境五州所有官員,若有失職,盡快自審。
陛下是派北寰言來肅清南境官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