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
程奇瑛被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攪得頭疼,蠕動着把頭縮到被子裡。
恍惚間有個人揭開她的被子,搖晃着她的肩膀:“小娘子,藥已經煎好了。”
她閉着眼睛,不想起來皺起眉頭:“我不是說……藥放在門口,你不要進來麼……”
冰涼的帕子蓋住她的臉。然後輕柔地撫過汗濕的額頭。程奇瑛被這冷意凍醒了,睜開眼一看,卻是蕭逐梅臉上戴着紗巾,手裡還端着一碗漆黑的藥。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緩解灼熱的鼻息:“你怎麼來了?”
蕭逐梅見她醒來,并不靠近她,而是轉身将藥放在桌子上,聞言道:“小娘子真是燒糊塗了,房裡還燒着炭盆,怎麼把窗戶關得死死的。幸好我和柳七發現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程奇瑛燒得迷迷糊糊,嘴巴也不利索了,她咽下口水,感覺喉嚨也熱得痛:“那可能,是我出去叫柳七,的時候,回來不小心關上了。開着窗,總感覺,有冷氣進來。”
蕭逐梅見程奇瑛發絲被汗水打濕,沾在臉頰邊,臉色發紅,失去平時那股鮮活勁兒,模樣說不出的可憐,于是歎了一口氣:“小娘子還是少說些話吧。快趁熱将這藥喝下。我讓柳七隔一個時辰就來看看你。”
不待程奇瑛開口,他說道:“正好白日裡我又縫制了幾層紗巾。你不用擔心。”
程奇瑛點頭都費力,也沒說話,接過他端過來的藥,一口氣喝下,又蓋上被子蜷縮着入睡了。
第二日醒來依舊發着燒。程奇瑛放下放在鼻子下的濕帕子,總感覺渾身黏糊糊的難受。
柳七給她送到門前的是皮薄的小馄饨。湯底是現熬的雞湯,撇去表面厚厚的一層油,隻留下清澈的湯水。
然而程奇瑛隻喝了湯底,吃了七八個馄饨就放下勺子——病中沒胃口吃肉,總覺得膩。
她對在外面的柳七說道:“唉,中午我不想吃飯也不想吃面,就想喝白蘿蔔湯,拿筒子骨煮一個半時辰,不過我不吃肉。”
柳七應下,端着碗離去。
“小娘子有閑心想下一頓吃什麼,想來應是好了許多。”蕭逐梅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唉。”程奇瑛幽幽歎了一口氣,“我這輩子還沒病得這樣重過。怪不得平日裡别人總說,平時不生病的人,一生便是大病。”
“小娘子安心待着便是了。”
程奇瑛說了幾句話,精力已耗去打扮,但還是撐着,好奇問道:“今日街上也如往常一般麼?”
蕭逐梅停頓了一下,才答道:“正是。摩肩擦踵,看上去人并未變少。”
程奇瑛心中疑惑,長安城這麼大的官僚系統,難道迄今為止還未發現不正常麼?
她擡起頭,看見蕭逐梅的影子還立在外面一動不動,按捺下詢問的心思,便道,“蕭逐梅,你别在外面待久了,趕緊進屋去吧。”
上午還沒過去,程奇瑛又開始發高燒,而且不妙的是,她感覺嗓子越來越癢。
那股熱意一直到眼睛,燒得她眼睛痛。
又是推門的聲音,聽步子應該是柳七。她聽見柳七說道:“小娘子,我給你用烈酒擦擦身子。”
程奇瑛舔舔幹裂的嘴唇:“我不想喝湯了,喝水都喝飽了。”
她沒聽見柳七的回答,又說道:“我想洗澡。”
柳七這才勸道:“小娘子燒還未退,若是沐浴,難免又要着涼。”
整整三天,程奇瑛的燒總是反反複複,每當她以為有好轉時,那暈眩和幹燥總是悄然複來。藥自然是喝了的,但并未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柳七關上門,轉身對上蕭逐梅擔憂的神情。蕭逐梅出聲問道:“如何?”
柳七癱着一張臉,答道:“額頭摸上去沒前幾天燙,但還是發燒。”
蕭逐梅袖子下的手重重掐了一下。他來回踱了幾步,說道:“我已經調了方子,按理說不該如此。”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繞開柳七,大步上前,輕輕推開門。
程奇瑛正倚在床頭慢吞吞喝着蘋果水,見蕭逐梅進來,眼下微青,驚詫道:“怎麼了?”
“小娘子,你這樣病下去不是辦法,要不要試一下針灸。”雖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但蕭逐梅手上已經拿出器具,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程奇瑛也不忸怩,爽快道:“好啊。”
柳七也進來了,關上門在邊上站着,盯着蕭逐梅和程奇瑛兩人。
程奇瑛看他從針灸袋中抽取又細又長的銀針,一哆嗦:“這不會很痛吧。”
蕭逐梅抿嘴:“不會。”
他走到床頭,将程奇瑛的衣袖向上翻卷,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動作并未遲疑,感覺眨眼間,兩隻手和手臂上就紮滿了銀針。
程奇瑛感受到微微的刺痛從手臂傳來,見蕭逐梅聚精會神地紮針,輕輕說道:“你的手好涼。”
蕭逐梅手上動作不停,也輕輕回答:“不是我手涼,是你快要燒糊塗了。”
程奇瑛扭頭,想要繼續說話,卻被蕭逐梅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他語氣溫和,道:“小娘子,莫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