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陳捷擔憂,他和我最大的共同利益就是傳輸艙。西洲年是關鍵之關鍵。
我滿心隻剩下急躁,連帶着江伯永死訊的悲傷也淡了,短短幾步路走得如踩炮烙。
嘴上念叨:“完了完了,他殺誰不好,怎麼害到了江伯永頭上,你說怎麼辦好?”這下梁國不會放過他了。傳輸艙要沒電了!”
人的悲歡并不相通,我跑出去好遠。陳捷卻竟然不着急了,反而悠然自在落在後面,還揚聲問我:“你急什麼?你覺得西洲年果真殺了人?”
我頓住。對啊。我中秋夜親眼見着西洲年從鼓樓出來,直接落入梁軍手中,江伯永早先就和我作别,時間對不上啊。
陳捷說:“西洲年那邊,無須擔心。憑公主如今的手腕,莫說這烏有之罪,就算是硬保一個人,也能留得住他的。臣隻是與你提個醒,此事最該頭疼的,該是想一想誰帶頭牽起的事端……”
“如今西涼與梁國邊境矛盾愈發尖銳,朝中對西洲年本就頗有敵意,此事一出,即便無禮也要鬧出三份動靜了。”
我立即想到二皇子。
當然最可能是他,從私售藥材開始,落網的那群人也許就是圈套,他想借着我的力氣故意把事情鬧大,就像握了一把沙子需要趁風揚起來。
好一出絕妙的借刀殺人。虧我從一開始就踩着他鋪設好的軌迹走了。
東宮已經來了許多人。護國公不在場,江家宗族另派了其他人,還有負責此案的祁戰與羽林衛衆軍,他們把西洲年押了過來。
屋内正中放了一把扶椅,旁邊支了一張桌,上頭擱了一尊蒸着熱氣的茶碗,二皇子趙風遠坐在桌邊,好整以暇看着西洲年,一隻手拿着茶蓋來回撥弄。
西洲年也坐着,但身側左右各占了一名羽林衛的士卒。來得匆忙,一身暗色的氅衣,毛領邊接滿了雪。
我心疼萬分,走到他身側:“本宮乃三軍主帥,誰敢處置軍中的質子!”
趙風遠的目光像蛇蠍般,越過衆人一直與我交錯。
他擡了擡手,在場的一名怡神殿的公公走上前,先問安說:“叩見公主,公主萬安,老奴且派了人去刑部請公主回宮。果真是貴人自有天意,公主自己先來了。”
這公公姓李,是常在皇帝陛前見到的熟人。
我長歎了一口氣,覺得壓力很大。
我先與江家人問禮,又看向另一側穿着粗麻囚服的男人,應就是祁戰從審訊司帶來的證人。相貌算不上出衆或醜陋,倒因為兩日的牢獄之災,神情突出地憔悴。
侍從走到屋内搬了椅子出來,我在二皇子右側坐下。
“叫什麼名字?”
李公公上前說:“禀公主,老奴命人盤問過,這是為内務司黃内侍做事的,算不上哪号人物,賤名福子。”
我問福子:“西涼皇子如何成了謀害江小公子的元兇?”
緊接着聽見江家人說:“倒也隻是一面之辭,未有旁人目擊互證。刑部一向主張招供減罰,時有犯人為了脫罪故意言之。”
李公公作了一揖:“可難卻難辦在,他雖言之不合情理,卻拿得出西涼皇子的信物。西涼皇子如今是我國質子,又由六公主看轄,咱等人不敢妄動,想問過公主的意見。”
趙風遠呷了一口茶,半笑不笑地說:“六妹聰敏明辨是非,斷不會因為遠近親疏錯枉了誰。”
我看向福子。
福子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我腳下悄悄挪着椅子躲開他正前方,同時聽見他說:“公主明鑒,奴才不敢有隻言片語作假。奴一介小民,平日連西涼皇子都未得見,就算給一萬個膽子胡編,也想不出西涼皇子行兇的說辭啊。委實親眼所見,這才……”
我擡手打斷他,問李公公:“像福子這樣為内務司做差事的,算不算内院的宦官,能不能到宮裡來?”
“自然不行。”李公公忙說,“黃内侍雖是宮裡負責器具用度的公公,但他手下的人就另是一回事了。宮中人員出入皆是按照編排管理的,閑雜差役可不許走動。”
“此話當真?若是夜間巡邏的侍衛有過松懈呢?”
羽林衛左副将聞言跨了一步,道:“斷不可能。外人入宮苑乃是死罪,羽林軍不敢有半分怠慢。”
……此話權當走個過場,我暗自碎碎念着,男主男三哪個不是“略施輕功”就能翻牆與女主相認的。
不過,有這句話就夠了。
“喔,看來果真如福子所言,他一介奴才,平日裡連西洲年一面都未嘗得見。”
福子動了動細骨伶仃的脖子,點頭:“是,是。”
我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宮有第一個問題。福子當日又是如何認出謀害世子之人是素不相識的西涼皇子,西洲年?”
福子頓了頓,面上不可遏制地慌了神,忙不疊說:“奴才錯了,奴才其實是聽聞的。”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一開始就已經說了謊,又讓本宮怎麼信你?”我冷笑了片刻,看向二皇子。
趙風遠将剛才歪過一半散熱的茶蓋擺正。
“六妹,人證雖存疑,物證卻确鑿。其中前因後果,不如先聽他講一講,全都說清再做判斷,以免留半分疑點冤枉了西涼質子。”
我笑稱:“還是監軍說得有理。”
二皇子輕笑,不無埋怨道:“阿妹好見外,皇兄先是你二兄,再是太子,然後才是軍中監軍。”
李公公趕緊催福子:“到底怎麼回事,你卻是快說呀!”
福子将來龍去脈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