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顫抖的哽噎,聲音不太大,卻引來了婦人的全神貫注;
似乎是唯恐聽錯,眼雖不能明,卻傾耳戴目,神情急切,試探的問道:
“你是….子祺?是你嗎?子祺?”
面對這呼喚般的詢問,花在雲再也站不住了,涕淚橫流的噗通跪倒,淚迸腸絕。
口中止不住的呢喃呼喊着:
“娘啊~!娘!…娘啊~!娘!”
他聲音一句比一句大,一句比一句呼得響亮。
似乎是他十多年來從未喊出這個名詞,這一次要借這婦人做一回自己的親娘!
他要痛快淋漓地,喊她個千遍萬遍!
一旁的花不甜見不得聚散離合,人間悲情,早已哭得壹地傷情,淚雨泫然。
仿佛,真的看見丈夫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娘親一般,見哭興悲,陪着兩人大哭一場!
花子祺的娘親被這久違的真情呼喚,感染得急切萬分,木杖在地面上噼啪亂點,尋着聲音,跌跌撞撞的摸索過來。
一觸到花在雲,便扔了木杖,将花在雲一把奪入懷中!
上下其手,把他的小腦袋摸了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
那鼻涕眼淚沾了她滿手,抹了花在雲滿臉,母子兩人都不在乎。
她嘴唇發紫,不停的顫動着,脖子和臉上的肌肉快速的蠕動;喉嚨中像是梗着東西,随呼吸上下竄動,卻無法沖出口齒。
她瞽目早已幹涸,沒有一滴眼淚,唯有激動悲傷的神情,淩亂的氣息,低沉的嗚咽;
滿面的哀哀欲絕,噓唏齧心,那一口氣在喉中竄動,仿佛要憋死她一般,看上去,比兩個年輕人難受多了!
一個人,無法用眼淚表達自己的複雜情緒,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啊?
悲哀、苦悶、盼望、思念、傷心、喜悅、開懷,太多太多無法表達的情感,統統憋悶着婦人;
使其表情複雜無比,痛苦萬千,根本無法名狀,令人不忍直視。
縱是兩個年輕人已經哭過一回,面對這天地真情,慈母大愛,茹泣吞悲,完全不能自已;
再次哭到昏天黑地,涕淚交零。
三人就這樣大悲一場,直到彼此漸漸收斂平息。
不等小兩口說話呢,婦人突然大笑起來,越笑越狂悖,看的兩個年輕人不知所措,以為其瘋癫了!
急忙試着呼喚,這才将婦人的精神喚了回來。對二人慈悲六道,菩薩低眉:
“你們都是好孩子,就不用騙吾了!”
兩個人年輕人聞言大驚失色,不知道是哪裡露了餡?
幸好花在雲反應夠快,想到婦人應該是摸出了什麼不妥之處,才有此一言,急忙打馬虎眼:
“娘!真的是我啊!我容貌已經大變,自是與從前不同!”
婦人和藹的搖搖頭,指正道:“那你說說看,家裡還有什麼親戚,他們都在哪住着呢?你若說得清楚明白,吾便信你!”
這回可把小兩口難住了!
假的真不了!
婦人似乎早已猜到如此,微笑片刻,便又悲傷起來,呢喃道:
“完了,老身白等一場!我的子祺….再也回不來了!”
小兩口無言以對!
婦人不傻,已經猜到花子祺身死,否則的話,何來這假兒子情真意切的認娘!?
這一次,她全身顫抖,嗚咽更甚。兩個年輕人守在其身旁,當真的‘鐵佛傷心,石人落淚’。
好半晌,花在雲才重新忍住悲傷,毅然放下一切僞裝,情不自禁的悫誠坦言:
“娘!我自幼喪母,這半輩子都沒有機會開口,去叫誰一聲‘娘’!今日,是您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痛痛快快的叫了您一次娘!”
“花子祺是我的好兄弟,生死相托,‘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之死靡它,母也天隻’!”
“也許,這就是上蒼早已安排好的!我求您一個恩德,讓我這個沒有母親的兒子,來奉養您這失了兒子的母親吧!?從今而後,我便是您的真子祺,您便是我的真娘親!”
子祺娘面對花在雲的情真意切,肺腑之言,沒有馬上答複,而是反問花在雲:
“你且說說…我家子祺是如何死的?”
花在雲鄭重其事的給她磕了一個頭,才将當年之事毫無保留的講述一遍。
說到最後,真是一字一淚,痛徹心扉。
子祺娘一邊聽着,一邊嗚咽,直到他全部講完,才嗟歎連連,怅然道:
“罷了,子祺這孩子心實,是個盡忠職守的材料。與其父花如海一般無二,都是花家的忠勇之士。大難來時,他們都是挺身而出,義無反顧;也算是不辱使命,死得其所!”
“老身對此并無怨言!人各有志,他們舍生取義,壯懷激烈,沒有丢了我家兒郎的風骨,我心甚慰!”
“倒是二公子不必如此,老身拖着殘軀,本欲再見子祺一面。如今他已去了,吾便是了無生趣,再多活那些光陰又能如何?老身倒是希望二公子成全于吾,讓吾早日随他們父子去了,在陰曹地府做個團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