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崔氏别院
崔氏富貴,隻一個滿月宴便擺了近百桌,鐘鼓馔玉,玉管金箫,花錢跟淌水似的。
幽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齊聚一堂,梁俨的官位在其中根本不夠看,便跟着崔璟混在一桌,胡亂吃了幾杯酒。
正跟崔璟扯淡,阿全走到他眼前,“梁校尉,使君請你去叙話。”
梁俨放下酒杯,跟着阿全進了一處幽靜院落,阿全守在門前,他獨自進了正廳。
“俨兒來了。”
“見過甯王殿下。”
崔弦和梁桢正襟危坐,梁俨微微躬身作揖問安。
梁桢起身将他扶起來,笑道:“許久不見,似乎長高了些。”說着就摸了摸梁俨的頭。
“殿下——”崔弦出言。
梁桢聞言收了手,坐回小幾旁呷茶。
“淩虛,為師找你有正事相商。”
梁俨心道,該來的總算來了。
“學生洗耳恭聽。”
崔弦朝梁俨擡了下巴,示意他坐到旁邊的軟凳上,見他坐定,不疾不徐道:“前日高長史離世,雖已定了是賊匪作案,但城中關于你的流言甚嚣塵上,你可有耳聞?”
“有所耳聞,但學生問心無愧,并不在意。”梁俨回道。
“抱琴,诟谇謠诼之言,你莫要當真。”梁桢從碗裡拿起一粒剝好的葡萄,慢悠悠放到嘴邊,“俨兒是我的家人,又這麼乖,怎麼會殺高長史呢。”
梁俨心道這甯王是不裝了嗎?
“殿下,臣也不信,隻是難堵悠悠之口啊。”崔弦站起身,躬身朝梁桢作了一揖。
“讓老師和殿下憂心了。”梁俨低下頭撇了撇嘴角,沉聲回道。
“淩虛,不要這麼說,是為師無用。”崔弦悲歎,眉頭緊蹙,眼尾擠出了幾條溝壑,“你有大才,如今在幽州飽受诟言,為師寝食難安,殿下也為你憂思難寐。”
梁俨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裝,接着裝。
“我想着你先去别處曆練曆練,等風頭過了,為師再把你調回來。”崔弦拉起梁俨的手臂,走到一處輿圖前,“你若願意,我明日便請奏節度使,讓你去碧瀾鎮做個鎮将。”
梁俨道:“我才升八品将頭,這鎮将是正七品,隻怕老師會落人口舌啊。”
“好孩子,難為你的心。”崔弦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你年輕,不懂官場的門道,此乃明升暗貶,那些嘴碎眼紅的見你去了碧瀾鎮,也不會再嚼舌根了。軍鎮條件艱苦,比不得幽州,你要受些苦累了。不過你放心,等過幾年我就接你回來。”
梁俨看着輿圖,那碧瀾鎮在幽州靠海邊界,包含數個大大小小的島嶼。
鎮将的職責是是掌管一軍鎮内軍事政務,還要承擔軍事防禦和地方治理的責任,确實很苦很累。
碧瀾鎮又在邊界,屬于做出政績長官看不到,不管理要亂套的地方。
但鎮将能領兵三百。
這可是個養兵的大好機會啊!
梁俨原來還想發展幽州團練為自己的心腹,沒想到崔弦一上來就送了個大禮,這哪裡是去受苦受累,這分明是想睡覺就來枕頭啊!
“抱琴,俨兒這麼小,你怎麼能讓他去那樣艱苦的地方,還是将他留在幽州吧。”梁桢咽下一粒葡萄,轉頭看向梁俨,緩緩道,“俨兒,要不你來别駕府任職吧。”
“謝殿下厚愛,老師為我思量,我自然不能讓老師為難。”接着梁俨對崔弦鄭重道,“老師,這碧瀾鎮再苦再累,我都去了,絕不辜負老師苦心。”
兩人執手對談一陣,崔弦才放人離去。
“走遠了沒?”梁桢軟了身子,歪倚在軟墊上。
崔弦将門扇合上,坐回小幾旁。
“煩死了,以後别再讓我陪你演戲。”梁桢将手裡的葡萄猛地扔向白瑪瑙碗。
“你今天不是演的很好嗎?”崔弦學着他的聲音,“俨兒是我的家人,又這麼乖。”
“你再學我,今晚就一個人睡吧!”說着,梁桢就甩袖起身。
崔弦見他要走,一把掐住他的腰,将人拖到自己懷裡,“桢兒,是我錯了,你别惱我。”
梁桢坐在腿上,瞥了一眼瑪瑙碗,崔弦笑着用銀叉子叉了顆葡萄,送到唇邊。
吃了四五顆葡萄,梁桢才消氣:“對了,我昨日才知道你讓玉絮去找人殺梁俨,還讓他半夜去殺高回風,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我的暗衛是讓你這麼使喚的?”
崔弦握住梁桢的左手,笑道:“桢兒,我在幽州城很安全,不會死的,讓玉絮去,穩妥些。”
“誰管你死不死,你死了最好,我心疼玉絮,跑那麼遠去蒼陽,回來沒歇兩天,大雪夜又被你派去殺那麼多人,還要幫你瞞着我,你真是會使喚我的人。”梁桢抽出手,環住崔弦脖頸,“對了,碧瀾鎮鎮将可是個肥差,怎麼不讓你崔家人去,反倒讓梁俨去,你腦子這幾日被溫泉泡爛了?”
“給那孩子點甜頭吧。”崔弦啄了一下葡萄味的嘴唇,覺得香甜,準備再嘗一口,卻被懷中人躲了過去,“在幽州也不好派清河的人去,若真派了清河的人去,幽州那些人不得找我念經扯皮,誰有空理他們,再說我新撿的劍也得磨磨,碧瀾鎮我瞧着正合适。”
梁桢歪着頭,摸了摸崔弦眼角:“你也是膽子大,那孩子不是好擺弄的人。”
“我也不是好擺弄的人。”崔弦拉下貼臉的纖長手指,笑道:“且讓他去磨磨吧,你真以為碧瀾鎮的甜頭那麼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