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淚眼婆娑,連聲應承,又用袖子使勁抹了下小姑娘的臉,梁俨見他動作誇張,不像是在給孩子擦臉,倒像是在擦拭一件物品。
小女孩剛才哭過,髒污的臉和着淚水一擦,倒是能看清模樣了,大眼睛尖下巴,模樣算得上清秀。
“老爺,若您瞧得上我閨女,就帶她走吧,為奴為妾都好”老漢掩面哭道,“給我兩石米的錢就行。”
小姑娘看了一眼老漢,默不住聲,也低下頭抹淚。
攤主聞言罵道:“滾滾滾,老子這兒是賣餅的,不是牙市,要賣女兒賣窯子裡去。”
“喂,這姑娘是你親閨女嗎,兩包糧食就賣了,你莫不是個拐子吧。”鐘旺大聲道。
老漢急道:“老爺,是我親閨女,不然我也不敢賣呐,您瞧瞧這臉,這身條,好生養。”
攤主打量完,啐道:“都瘦成一包刺了,好生養個屁,多少糧食才喂得肥。”
梁俨見那小姑娘不停抹淚,對老漢說道:“你再困難也不能賣孩子啊。”說着,掏出一角碎銀放到老漢手裡。
老漢不肯收銀子,哀聲道:“實在是沒辦法了,老爺您是個心腸好的,跟着你做奴婢也算有個活路,若把這妮兒賣到窯子裡,那才是沒了活路,您若是願意收奴婢,我還能再給您籠幾個過來。”
攤主見他打蛇随棍上,罵道:“老殺才,你舌頭被馬尿漚了,滿嘴爛蛆,人家大官人能瞧得上你家的破爛貨。”
梁俨聽見老漢的肚子打雷,給了他一張餅,問他遇上了什麼事,怎麼落魄到要把家裡的人都賣了。
老漢娓娓道來,原來是去歲漁船被海盜搶了,但船稅還是得照交不誤,吃飯的家夥都沒了,哪裡有錢交稅,隻能離鄉背井讨個活命。
“原來如此。”梁俨歎了口氣,果然是苦命人。
“官人,求您給這孩子條活路吧。”老漢連連磕頭,鮮血從額頭滲出。
梁俨慌忙将人扶起:“你家有幾口人?”
老漢忙道:“隻剩我和閨女了,但與我們同行的鄉人家裡有不少小姑娘,您想要幾個,我都可以去說。”
“有男人嗎?”
“有的有的。”老漢急道,“您若要買去做仆人,我也可以去說合。”
鐘旺問道:“淩虛,你這是要做甚?”
梁俨湊到鐘旺耳邊說了一陣,鐘旺點了點頭。
說罷,梁俨帶着一包餅子跟着老漢走了,鐘旺留在攤子看車等他。
他跟着老漢走了許久,直到一處山洞,洞中皆是婦女兒童,除此之外便隻剩幾個老翁。
“老爺,這年輕力壯都去碼頭賣力了,這洞裡的您瞧上誰,您就挑。”老漢撣了撣一塊大石頭,殷勤地請梁俨坐下,“等過會兒男人們回來全了,說一嗓子,您就帶人走。”說着,便喊了兩個小子去碼頭喊人。
梁俨将裝餅包袱給小蓮,讓她分給洞中的人。
又等了兩刻鐘,梁俨終于等到了人。
那些男人衣衫褴褛,在洞門口緊張兮兮地看着梁俨。
梁俨飛快掃了一圈,約莫有三十多個人,年齡範圍從十幾到四十幾都有。
“你們都是漁民嗎?有其他工…有會其他手藝的嗎?”
老漢苦笑道:“老爺,咱們一個漁村出來的,隻會打漁,若會其他的手藝,就算是會點豆腐,也不至于去碼頭上做苦力。”
“沒事,我就是問一嘴而已。”梁俨對老漢笑道,“你們會開船修船,能在海上辨方位,認風浪嗎?”
“這是自然,咱們打漁的就靠這些本事吃飯。”老漢推了兩個精壯黝黑的漢子出來,“這兩個是我本家侄子,現在就在鹹安碼頭當船工,能幹得很,隻是我們是逃出來的軟腳蟹,那些工頭捏死這一點,每日隻給兩升陳米當工錢,糟蹋了好勞力。”
梁俨道:“好,你們和你們的家眷我都可以帶走,隻是我不買你們當奴隸,我雇你們給我幹活。我也給你們交個底,吾乃碧瀾鎮鎮将,願意跟我去碧瀾島的,就明日辰正到鹹安碼頭等我。”
衆人一聽梁俨還是個官,笑逐顔開,都說要跟着去。
“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上了碧瀾島,沒個三年五載我是不會放人的。”
老漢趕緊笑道:“大官人,您賞我們一口飯吃,還不讓我們做奴婢,這是天大的恩德了,别說三年五載,就是三五十年,我們都願意的。”
男人們連聲附和。
梁俨滿意地點了點頭,數好了人數,留下一串錢讓他們吃飽喝足,說今晚好生收拾一番,明早碼頭再見。
次日天亮,海風冷冽,梁俨就讓伍長帶着小兵先行押送種子農具等回碧瀾島。
等到辰正三刻,梁俨和撿來的四十個漁民及其家眷登上了船。
他在船上悄悄觀察這些男性漁民,生龍活虎,沒有一絲暈船的迹象,心道自己的計劃可以開始實施了。
行了大半日,梁俨站在甲闆上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星落碼頭,偶然一瞥,不禁捏緊欄杆。
一個纖瘦少年立在海風之中,輕紗覆面,白衣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