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玉本來有一瞬間起了殺心,她本來幾乎已經認定了沈忻樂是被人安排來的眼線,又覺得應該不會有眼線蠢成這個樣子。
蕭昭玉沒有在長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上與沈忻樂争辯,她在沈忻樂身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每天晚上通過信紙聊兩句,竟然還會覺得放松。
她一手支着下巴,渾身的氣勢沒有因為暖黃的燭火有半分的減弱,反而更加令人悚然,鳳眼微微上挑,帶着股似笑非笑的顔色。若是沈忻樂能看到她這副表情,隻怕要打個激靈,把眼前的妝奁扔得遠遠的才安心。
蕭昭玉提筆,黛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肉下随着動作一起一伏,力道落在紙上的時候卻又盡數收斂。
狡猾又危險的狼發現了一頭可愛天真的獵物。
她笑着寫:“誰知道呢?”
蕭昭玉給沈忻樂寫信時一向用的是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全然沒有平時草書那般有侵略性。
沈忻樂不知為何突然打了個激靈,雖然沒看出來對方字迹因為情緒的變化,卻還是感覺昭玉可能是生氣了。
她想了想,覺得昭玉若是實在崇拜榮華長公主,自己也沒辦法說些什麼,頂多隻能可惜一下,昭玉這樣金玉其質的人竟然會喜愛長公主那樣的人。
沈忻樂沒打算多管閑事會給自己家人或者昭玉帶來災禍,于是将自己剛剛寫的委婉勸說的字條扔進油燈裡燒了個幹淨。
她很照顧自己小夥伴的心情,婉轉地回道:“長公主遠在京城,又是公主之尊,她的動向豈是我們這種小民輕易能夠得知的?更何況天高皇帝遠,哪怕這些事情能夠被長公主知道,她也不方便出面插手啊。”
邊關十八城都在亥州巡撫管理範圍内,城城街上小兒人人都會唱“秦梁馬錢,豚脂肉膏”。
秦、梁、馬、錢分别是巡撫秦良知,知州梁齊山,和馬錢兩家富商,剝削百姓無惡不作。
其中秦家一家獨大,手眼通天,便是因為秦家遠在淮陽的本家,是榮華長公主驸馬的家族。
鎮南軍分守幾城,鎮南将軍治下嚴明,眼裡容不得沙子,若不是榮華長公主護着,南蠻子又在外時時等着撕大雍一塊肉下來,早就與秦良知翻臉了。現在也隻不過勉勉強強維持着表面的和平。
羊城是關隘,鎮南将軍盯得緊,這幾家暫時不想和将軍魚死網破,在羊城的勢力多有約束。
當然也不排除羊城沒什麼油水撈的緣故,哪怕是首富顧家,對他們來說也不過隻是螞蟻肉蚊子腿而已。
蕭昭玉并沒有看沈忻樂這封信。
這樣的手段太過低劣笨拙。從前她做公主的時候每月都要遇上幾次,有趣了便陪人玩一玩,沒趣了就扔到一邊不再理會。
沈忻樂現在在蕭昭玉心裡就屬于興趣過了的時候,反正她十幾天前就給沈安何傳了信過去,查到沈忻樂之後,如果是真實的人,就将人送到京城。
算算時間,沈安何應該已經收到密信,查到人了。
蕭昭玉并不擔心人會跑。
更緊急的是剛剛被報過來的另一件事——河南大旱。
消息是河南一個女學的山長遞到京城的,本來旱災就不好定性,旱成什麼樣子才稱得上是災,很多時候長久不下雨也隻能罵兩句老天爺。
但是河南現在已經出現了蝗災,按照山長的說法,蝗災已經出現有半個月,然而當地知縣、知府等人卻下令封閉消息,導緻京城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蕭昭玉連夜騎馬進了宮,沒打擾小皇帝睡覺,而是将丞相、太傅、樞密院使等幾人召進了宮中。
第二日是大朝會,長公主府的女官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急事,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跟在蕭昭玉馬後将朝服送了過來。
蕭昭玉與丞相幾人商讨完就已經到了要上朝的時間,她洗漱一番,換上朝服,就帶着睡眼朦胧小皇帝去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朝臣行禮。
“起。”女官傳聲。
“謝陛下、長公主。”
幾個朝臣先零零散散地禀報了一些小事,然後丞相才出來将話題拉到了河南大旱一事上。
“臣有本奏,河南已經三個月滴水未下,又正值夏季,土地幹裂,恐怕這一茬的麥種要顆粒無收。甚至封城還發現了蝗災,若是再放任下去,隻怕饑荒和疫病都會遏制不住,到時候就出大亂子了。”
蕭昭玉視線掃過,看見有幾個人用芴闆輕輕地擋了一下臉,互相看過,臉上藏不住的驚訝和慌亂。
蕭昭玉眯了一下眼。
小皇帝聽得出來這是件嚴重的事情,也皺着眉頭,她感受到自己肩膀被長姐拍了拍,心領神會地開口,聲音還帶着些奶氣:“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朝臣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小皇帝怎什麼會主動開口問,卻也陸陸續續站了出來。
“臣以為,當盡快安排将河南幹旱地方的百姓暫時遷到其他地方,以盡可能減少損失。”
雖然這樣有些麻煩,但為了減少傷亡卻是最好的辦法。
畢竟人又不會下雨。
“遷民工程浩大,勞民傷财,怎可如此草率?”
“既然李大人覺得遷民草率,那可是有更好的辦法?”提議遷民的官員冷哼一聲,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