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覺得,應該有人,像是喬善安這樣的,路過時會專門下車看一眼他們的人,為他們的死亡難過一下,或者說做些什麼。
他們回了馬車,重新上路時喬善安才又開口:“這家人也算是好人,隻是世上好人不長命。我聽聞蝗災一事,便預想到這個結果。”
“我看見桌子上那盤蟲子了,他們是餓得受不了時吃蝗蟲死的。”
“蝗災之年,蝗蟲有毒。”蕭昭玉接話。
喬善安有些驚異地看了她一眼,想是沒想到她會說話,慢半拍道:“大概是不信命吧,畢竟能活下來沒人想死的。”
她一隻手輕輕地拍自己垂落的腿,輕聲哼唱:“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雖然河南到處戒嚴,常山縣城門口不光排着入城的長隊,還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災民聚集在搭建的大棚下。
翠秾叫住一位老漢:“大爺,那邊的布棚是你們搭的嗎?”
“布棚?那是欽差大人命人搭的,我們不能入城,就先給我們搭了住的地方。”
“可我聽說朝廷還要欽差暫時把受災的百姓遷到臨近的縣城,怎麼隻給你們搭了布棚子?”喬善安問。
“遷出去一批了,老頭子我是自願留在這的,我家老婆子和孩子都先走了。”老爺子笑笑。
“還是個幹實事的官。”喬善安嘟囔,蕭昭玉聽見她的話面色不變,但是實際上知道林錦和兩人做的不錯時也是心裡松了口氣的。
喬善安看了一眼前面的長龍,讓暗衛直接駕着馬車去了最前面。
“進城不許插隊,老實去後面繼續排。”士兵繃着一張臉趕人,語氣不耐煩道。
喬善安扔過去一塊鐵牌:“給你們上官,跟他說喬善安來了。”
那士兵原本還不以為意,後來聽到喬善安的名字,繃緊了下颌:“您稍等。”
很快士兵回來,将那塊鐵牌也遞了回來:“上官說請喬公子進城,他已經在城中安排好了宴席,還希望喬公子不要嫌棄。”
馬車緩緩動起來,又被官兵攔住,官兵看向馬車中兩位姑娘,為難道:“喬公子,您能進,這兩位姑娘……”
話沒說完,就發現自己被塞了一個荷包。
喬善安聲音很低:“這是我表家的兩位姐妹,也是女學的學生,李夫人遇害的時候她們正好出城了,聽見消息急急忙忙趕回來,路上遇見我,我才給她們捎進來的。”
“手上路引什麼的也都齊全,在下再怎麼說也是給縣令老爺做事,還能害了大人不成?那我這做生意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官兵被喬善安說動,最後還是将他們放了進去。
馬車咕噜噜地進了城,又走了好一段路,喬善安叫道:“停在這裡就好。”
她跳下馬車,回頭看了一眼,擺擺手:“有緣再見啦!”
“奇怪的人。”翠秾莫名有些怅然道。
蕭昭玉卻覺得她們很快就會再見。
李夫人自從創辦女學之後,所有的心力都用開了教授學生,所以哪怕是去世,學生們也與她的家人商讨,将喪儀設在女學中。
蕭昭玉到的時候正是人多的時候,自從李夫人死訊傳出,常山縣多出了不少想方設法進城的女子。
而現在,她們都一身素衣出現在女學李夫人的靈堂前。
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和幾個十來歲的姑娘,都穿孝衣簪白花。
其中一個女孩咬着下唇,把蕭昭玉和翠秾攔了下來:“兩位姑娘,前幾日有裝成女學學生來靈堂鬧事,你二位不是我們學堂的學生,要去那邊記一下身份。”
“小顔。”中年男人正是李夫人的夫婿,他與李夫人伉俪情深,李夫人走後精神受了不小的刺激,方才也沒忍住走神,聽見小顔說話才回過神來。
他硬生生止住了自己行大禮的動作,拱手長揖:“長,姜小姐,沒想到您會過來,小顔這孩子也是有些擔心,沒有别的意思。”
“胡先生不必如此,李夫人也算是我半個老師,她出事我若不來才不應該,還希望老師莫要怪罪才是。”蕭昭玉回道。
胡先生讪讪一笑,他面對蕭昭玉的時候有些害怕腿軟,也擔心多說多錯,但是又實在想要知道:“您來常山縣可有其他要事?”
蕭昭玉很輕易地看穿了胡先生的小心思,他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專程為了李夫人而來。
胡先生為人實在算是窩囊,一輩子裡為數不多的幾次勇氣都是為了給李夫人出頭,哪怕是面對自己平日裡最害怕的長公主,也因為想要知道李夫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大着膽子開口。
“有一些事,李夫人遇難的案子我還沒來得及知道詳細情況,等我上完香還要請胡先生給我講一講。”
“李夫人教書育人,桃李滿天,絕對不該因為其他人的私欲或者其他荒謬的理由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