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遮擋了陽光,鹹魚修理店大堂内光線昏暗。待客圓桌的上首坐着一名滿身貴氣、派頭不凡的中年人,他左右兩邊坐着幾名一絲不苟的西裝男,身後烏壓壓立着十來個保镖。
盡管他們穿的都是工會的統一制服,但看起來卻更像來砸場的黑/幫老大。
從修理店學徒喬治亞借口離開,已經過去了十來分鐘。中年人戴着碩大紅寶石戒指的手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
一名西裝男及時開口:“格萊特會長,您說那個學徒小子會不會覺得情況不妙,已經跑了?”
“跑或不跑,回收這塊地皮,都是已經決定的事。”格萊特會長說。
“當然,當然,”西裝男陪着笑,“沒人能擋在工會的決定之前。”
這話說得有些絕對,因為修理師也分等級,B級以上的修理師便可以修理軍用機甲,遠遠超出當地管轄的範疇。
但R0996星隻是一顆邊緣小星,B級以上修理師屈指可數,全都登記在冊。而這家店的兩名持證修理師,隻考到最普通的E級而已,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
正想着,店鋪二樓傳來一陣腳步聲。
工會衆人擡頭,看見卷頭發學徒扶着一名陌生青年緩步下樓。
那人穿着灰色居家睡衣,外面罩着羽絨被,頭頂貼了張藍色退熱貼,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和西裝革履的工會人形成鮮明對比。
格萊特會長轉了轉手上的寶石戒指,坐在一旁的西裝男立刻會意。
“再沒有辦法,你們也不至于直接拉來個病号來湊數吧,”他哼了一聲,着看向宋連旌,“他們叫你來,是演什麼戲?靠賣慘博同情?”
“這位是我們店的臨時工宋先生,負責修理機甲。”喬治亞站出來解釋,手心裡卻捏了把汗。
宋先生昨天剛和他說機甲紊亂背後或許有人搗鬼,他剛有一些頭緒,工會就已經來了。
那個常勝和他的垃圾處理廠竟然這麼有背景麼?
“你随口一說,他就是修理師了?”西裝男冷笑着,“拿不出工會頒發的修理師執照,你們店就是資質不合格。”
“之前沒事,是我們會長心善,不和你們計較。現在深雨戰争慶典在即,不隻你們,南岸這些混亂産業有一個,全都該被好好清算。”
後面一套夾帶馬屁的廢話,宋連旌自動過濾了。他站在樓梯上,自上而下俯視着工會來人和他們的深藍色西裝,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荒謬感。
——一百多年過去了,工會都開始作威作福了,制服的款式竟然一點沒變。
西裝男沒從宋連旌的臉上看到惶恐,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就連不久前還慌亂的喬治亞都平靜了很多,站在病秧子身邊,反而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樣子。
為什麼會這樣呢?
每一個被聯邦官方認可的修理師都有自己的專屬編号,可以在系統中追溯,無法編造。同理,他們的執照也絕無造假的可能。
在星際時代,修理師執照是少有的實體證書。除了持有者本人的姓名編号外,執照内頁還用特殊工藝繪制出傳說中的頂級機甲“枕戈”。
紋路一開始隐而不現,隻會随着持有人水平增長被慢慢點亮,勾勒出這聯邦第一台軍用機甲的輪廓。
成為S級,點亮執照内頁的“枕戈”,是每一名修理師心中的至高榮耀。
事态變得有些不同,格萊特臉色微沉,坐在圓桌上首,曲起指節,叩了叩桌子:“依我看,宋先生還是先拿出執照,再說來意吧。”
西裝男一唱一和,掏出自己的證件,挑釁般地翻開至烙有燙金編号、機甲紋路的内頁:“正式的修理師執照長這樣,你可千萬别拿錯了。”
大堂内光線昏黃,宋連旌站在風口,臉頰被風吹得滾燙。
他或許是燒得更厲害了,腦子都不太清醒,視線一片模糊,恍惚間竟然覺得眼前的景象和百年前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你快來看看,這是我們修理師執照的超級無敵最後一版絕不再改的終極稿件!”
穿深藍色西裝的人一路小跑,把一份證書攤開在他面前,對着每一處設計詳細解釋。
“這個花紋象征工會,這裡的符号代表等級,但最絕的是這個!”那人說着,把冊子和一支筆塞到他手裡,“你拿着筆,把名字寫在這裡。”
他依言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