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夜光與霞影交織着,落在他堅實凸出的喉結處,又上下滾了一滾。
片刻後,他閃開了身:“沒什麼。”
戚師師也快速起身,桌面上落了些旖旎的水痕,在日影下微閃着亮晶晶的光澤。
她通紅着一張臉,看見朔奴沉默不語地上前,将桌面上的印痕收拾幹淨。
走了兩步。
她腿有些軟,踉跄了一下。
“當心。”
姜朔将她扶住。
那隻手大膽地覆上她的胳膊,戚師師手腕燙了燙,沒有甩開。
姜朔看着她,道:“我扶您過去。”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有人輕叩了門。
“大小姐,您在裡面嗎?”
是茯香。
她聲音有幾分遲疑,“裴老夫人在前院找您,喚您過去。”
聞言,戚師師趕忙将衣裳系緊,朝外婉婉喚了聲:“我來了。”
便就在她欲邁往門外之時——
姜朔眼神閃了閃。
“等等。”
對方冰涼的手指掠過她的下頸,微愣之際,那人已将她的領口提了上去。
雪白的喪衣,恰好遮擋住那一片熾熱的吻痕。
她怔怔地回神,隻看着朔奴也穿好了衣衫,他身形颀長,立于一片霞光裡。一雙精緻到美豔的鳳眸,此刻正流動着溫柔與深情之色。
恰在此時,茯香推門而入。
……
她在朔奴與茯香的陪同下,前去靈堂。
一路上,三人寂寥無言。朔奴平日便就少語,隻喜歡默默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不算怪事。反倒是素日慣愛叽叽喳喳的茯香,今日不知怎的,一路上也說不了幾句話。不僅如此,她的眼神也隐約有些奇怪。
戚師師未曾留意,隻想着奉香之事,來到靈堂時,裴家人已在靈堂裡頭候着。
滿室的白幡,恸天的哭聲。一炷又一炷香,一沓又一沓紙錢。
即便先前已哭了許多次,當真正看到裴俞章的牌位時,戚師師方有大夢初醒之感。
她穿着雪白而聖潔的衣,邁過沉重的門檻。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戚師師隻紅着眼眶,卻有些哭不出來。
老夫人哭着走過來,牽穩了她的手。
“孩子,來,過來。”
對方已年邁,步伐也有些蹒跚。
“再去看看俞章,再去……再去與我的好孫兒說說話。”
老太太的顫抖着雙肩,拉着她在裴俞章的靈位前哭。
見狀,戚師師也忍不住,跟着落了幾滴淚。
素白色的帕子,其上繡了一顆紅豆。戚師師将帕子攥在手上,微微掩面。自身後也傳來哭聲,夾帶着幾句挂念的話語。戚師師站在老夫人身旁聽着,餘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另一人身上。
一側,他就立在那裡,面色清平,像是一棵松。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姜朔的眼神也掃了過來。四目相觸的一瞬,男人清楚地看見她面上婆娑的淚痕。
她似是靈堂前,那一株最哀婉清純的白花。夜風拂動少女衣角,一滴清淚自她眼角滑落。
“啪嗒”一滴淚,湮沒于無聲。
戚師師看見,男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餘光亦冷飕飕瞟着那一座牌位,唇角弧度間,竟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戲谑。
冷風穿堂,拂過戚師師的後背。
她知曉,朔奴在盯着“裴俞章”,也在盯着她。
圓月挂上梢頭。
夜光宛若琉璃,籠罩在他肩頭,将少年一張臉襯得愈發冷白。
老太太哭了許久。
一邊哭,一邊握着她的手,于裴俞章靈位前供奉香炷。
戚師師竭力去忽視那人,手捧着香炷,将其虔誠地插于靈牌之前。
身後突然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她愕然回頭,卻見夜光下,姜朔步履緩緩,竟朝着自己與裴俞章的靈位這邊走了過來!
朔奴?
他要做什麼?!
右眼皮兀地跳了跳,戚師師心跳如雷。
她微蹙起眉頭,一顆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兒。兩眼震驚注視着,對方緩步而來。
他一改黃昏時,與她獨在屋内的張揚與放肆。
反倒是斂目垂容,恭順地走到她面前。
趁着她微愣,姜朔低下頭:
“大小姐,當心香灰。”
戚師師這才發覺,她與裴老夫人哭了太久,靈案上已積攢了許多香炷落下的灰。
姜朔探出袖,用袖擺作布,當着所有人的面,在戚師師面前将靈位前的香灰拭淨。
動作、神色,皆是乖順而恭從。
裴老太太也一驚,指着他:“這……這是……”
戚師師低下頭:“這是我的侍從,叫姜朔。”
好在對方沉浸在喪孫之痛中,隻顧着哭,并未深究。
喪衣雪白的少女,兩手攙扶着老夫人。她目光緊張地落在姜朔身上,那眼神仿若在說——“下去”。
他們如今本該避嫌,怎可如此抛頭露面。
若是二人之事被發現了,她與朔奴,誰也活不成!
偌大的靈堂之外,滿目白幡,哀鴻遍野。
靈堂之内,更是别有玄機,暗潮洶湧。
戚師師竭力克制着心神。
殊不知,夜潮洶湧,夜色琉璃。眼前這一幕幕,如燈花般盡數落在茯香眼裡。
出了靈堂,茯香追上他。
連天的白幡沉在薄薄的夜霧裡,夜風蕭瑟淩冽,揚起少年衣擺。
大小姐被老夫人留在了前院,他一人便先去備馬車。
步履平穩,卻走得很快,令茯香好一番追趕。
“姜朔——”
她望着那人的背影,急急出聲。
“你等等我——”
少年轉過身。
“怎麼了?”
月色皎潔,他眸光清冽,明顯帶着些距離感。
茯香抿了抿唇。
“我……”
“姜朔,我有些事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