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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槿第一次見到顧洵,是在晚自修結束後的走廊上。
那是她來南溪外國語的第二年。
南溪是江州的一個沿海小城,市内的重點高中就那麼兩所,南溪外國語算不上重點高中,但卻憑着嚴苛的訓練與極高的一本率在南溪的中考分數線上占到全市第三名,位置也不比其他重高,在南溪市的邊界,說的好聽些,就是在山區,勝在地價便宜,占地面積廣,全校學生統一住宿,無一例外。
不論什麼學校,多少都會沾點裙帶關系,南謙然的父親人脈廣,委托了校長,把中考分數沒夠到普高線,本該在私立學校讀書的南謙然丢到了南溪外國語吊車尾的班級,學習氛圍也比在私立高中好些。
分數上不了重高,但上個好普高綽綽有餘的夏槿來到了南溪外國語學校,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初中同班的學霸解琛是市重高的好苗子,因為中考失利進了南溪外國語的重點班,初中和自己成績相仿的好友宋夏被分到了自己隔壁班,陌生環境裡熟悉的朋友,讓夏槿的不安淡了許多,寄宿生活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孤單。
在不算孤單的氛圍中,夏槿懵懵懂懂地度過了高一生活,第二年文理分班,晚自修結束後,宋夏趴在走廊欄杆上研究夏槿的成績單。
她的成績構成很奇怪,全段六百人,政治排名排到了段裡第十,化學成績排到了段裡第三十,曆史物理成績中等,地理生物與英語則在全段墊底。
“你這到底選文還是選理啊?”宋夏打着哈欠問道:“你要考美院嗎?”
“嗯,走藝考。”夏槿應聲,猶豫了一下,開口決定:“選文吧,集訓期間我還能背點知識點。”
夏槿轉頭看向宋夏,問:“你呢?堅定不移地選文?”
“嗯。”宋夏的眼梢帶笑,驕傲道:“我文科好。”
“也行。”夏槿聲音輕松欣喜:“那我們文科班見。”
高一生活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過着,直到高二上冊的九月,她遇見了顧洵。
日記裡寫,那是九月份的最後一個星期四,有晚風,在短袖外面套件長袖校服,很舒服的溫度。
晚自修結束,她在短袖校服外套了件長袖外套。
“诶,他們說一班有個男生很帥,陪我去看看。”宋夏寫完作業跑去夏槿的後座坐着,看夏槿默了半天英語作文,最後還是忍不住将頭湊到前排夏槿的耳邊說。
“誰啊?”
“顧洵,聽塗思韻說是段草。”
夏槿恰好落筆,想了想,寫好了最後一個字。
“走吧。”她理好書包,任由宋夏挽着自己手,任由她拉着自己,裝作不經意地走過一班門口。
直到餘光中,自己的對面隐隐約約多了個影子,宋夏在自己的手肘上,不着痕迹地掐了下。
夏槿了然,擡頭看向來人。
“這就是你說的段草?”夏槿揉了揉眼睛,努力去回憶剛剛迎面走來男生的模樣,極度模糊的一張臉,她甚至一個五官都沒記住,耳畔宋夏一句“好不好看”還在回響,她頓了下,老實說:“我沒看清。”
宋夏側頭看了她空空的鼻梁,沒戴眼鏡。
“明天的晨會他應該會代表一班上台。”宋夏在她耳邊低語,挽着她往樓下走。“明天記得戴眼鏡。”
第二天晨會,去操場前宋夏還沖她揚眉提醒她留意,夏槿身高不高,滿打滿算一米六,站在隊列的前排,但和主席台還有一段距離,聽着千篇一律的發言動員,她興緻缺缺地站在隊列裡打哈欠,聽見主持人說:“下面有請本周值周班級,高二一班代表上台發言。”頂着清晨七點半的太陽擡頭,遠遠瞧見了一張被陽光照得白皙的臉,以及架在男生鼻梁上反光的眼鏡。
伴随身側傳來的幾句竊竊私語。
她頗有耐心地盯着主席台看了一分鐘,發現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擋住大半張臉的演講稿及男生的頭頂,索性放棄,低頭踢起腳下的塑膠。
那次以後,盡管夏槿與宋夏在與那位她一直記不住臉的段草打了無數次照面,班裡女生提及時,依舊想不起那張被評為段草的臉,腦子裡隻有他鼻梁上的那副金絲眼鏡,再後來會考逼近,課間她窩在班裡足不出戶地背化學公式,慢慢地淡忘了有這麼個人的存在。
直到在化學離開自己的學業生涯以前,憑着還算看得過去的化學成績被分到學校的化學會考培優班提分。
培優班是按照段裡排名取每科段前五十的學生,集中在一起利用一節晚自修攻克壓軸題,進行提分訓練,夏槿和班長于鳴溪代表文科班,拿着還算靠前的排名被送到培優班,在每周三第一節晚自習時在綜合班集中上課。
而夏槿和于鳴溪并不熟稔,在培優班時,夏槿總是自己找個最後一排的抄筆記,以防被老師叫到,又或是坐到解琛的後排,趕不及記筆記時借他的筆記一用。
直到學考的前兩個月,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夏槿和宋夏的傘落在了宿舍,被淋了一身,索性直接回宿舍洗了個澡,頭發還沒幹透又撐着傘掐着點趕來上課。那天來得晚了些,倒數第二排隻剩一對位子,她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旁若無人地把頭發散了好晾幹。
老師在講台上講着上周剩下的壓軸題合集,夏槿擡頭看了眼黑闆上已經寫了1/3的解題過程,慌忙從書包裡拿本子記錄,忽然聽見有人低聲問他:“同學,這兒有人嗎?”
她一回頭,一張自己一直沒記住的臉就這樣快速地刻畫在自己的大腦裡。
白得幹淨的臉,深棕色的瞳仁,眼尾長而翹,鼻子很高,架着那副夏槿記憶裡的金絲眼鏡,他蹲在地上,估計是遲到了從後門俯身進來的,一手撐着椅子一手領着包,腳邊還丢了把濕漉漉的雨傘,頗有耐心地等着夏槿的回複。
“沒人。”夏槿壓着嗓子不太自然地說,在自己臉紅前,将目光轉移到黑闆上,忙亂地記下解題思路。
這回記住了。
他的眼睛很好看。
是雜志上說的桃花眼。
前排傳來新的試卷,她抽了兩張放在中間,轉身傳閱,不經意地看見他在試卷上寫上名字——“高二一班顧洵”。
就像名片一樣,這個名字配上那張清秀的臉,深深存進了夏槿有關高一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