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貝斯和鼓聲配合着響起，人聲變得高昂振奮，連辛然也被震撼到，現場觀衆跟着複燃，摸着身上的雞皮疙瘩，驚喜地尖叫着。

洶湧的海嘯終于露出尖銳的獠牙，那一輪血色的月亮穿破雲層，在波濤的海面投下沾了血的碎銀光斑。

甯卿當天正在練科二，雙重緊張心情的壓力之下，她總是擡不好離合，稍稍一擡就熄火。

坐在副駕的教練看上去快四十歲，總是抽煙，車裡煙味混着汽油味，甯卿眼睛都被熏得睜不開，教過一遍之後他就一直在外放刷視頻，吵得甯卿頭疼，又不好意思吱聲，煎熬了這麼長時間，教練的耐心也在時候告罄，斜睨了她一眼，“你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笨呢？”

“練了一下午倒車入庫，離合還踩不明白，你自己數數熄火多少回了，科二考試熄火一次就算掉！跟你一起來的，人家都練上坡起了，你還在這磨叽倒車入庫，那六十多歲的老頭都沒你這麼笨！”

甯卿從小到大就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臉罵過，她強撐着面上的冷靜，雙手扣着方向盤上的黑色皮革，悶聲不說話。

這時候駕校已經沒幾輛教練車了，另外幾輛都去山坡那頭練坡起了，這麼車窗就這麼一直開着，隻有男人沙啞的罵聲從裡面傳出來，在偌大空曠的場地裡回蕩。

甯卿幾不可聞地吸了幾口氣，湧進來全是二手煙，她忍不住咳了幾聲，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幾下，她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還沒等她拿出來看，教練忽然朝她湊近，“你看你長得也挺好看的，也年輕，我其實啊，挺高興教你這樣的，一會兒是你自己回學校吧？”

甯卿身形一震，下意識向後靠，解了安全帶，又去扣車門，教練那布滿青胡茬的下半張臉越湊越近，車門卻根本打不開。

“你給我點好處，我也願意好好教你。”

甯卿背過手去，到後座拿包，正要把包裡的書砸他臉上，車窗外卻忽然傳來一聲暴喝：“把車門打開！幹什麼呢？！”

那教練被吓了一跳，朝外面看過去，罵道：“他媽的誰！吓老子一跳！”他把車門鎖解開，正要出去，車門就被從外面拉來，一隻蒼勁有力的手伸進來薅着他的衣領就把人拎了出來。

甯卿連忙推門出去，因為動作太急，沖了個踉跄，迎面被一人扶住，她擡頭一看，竟是孫筱眉。

賈雲生站在孫筱眉身後，走過來安撫她，“沒事别怕，我們都聽見了，也看見了，今天非要給他點顔色瞧瞧。”

甯卿一轉頭，看見喻頌今和郭蔚正在那邊圍着教練，再看向孫筱眉和賈雲生，她忽而鼻尖一酸，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她咬了咬舌尖，把眼淚忍了回去。

喻頌今把人拎出來，卻不動手，還用眼神攔着郭蔚，生怕郭蔚又沖動打人，他捏着教練的下巴，薄繭與胡茬硬生生地相撞，“你再敢碰她一下，我就讓你這下巴跟頭蓋骨分家你信不信？”

教練比喻頌今矮一頭，被人拿了短處，又是一對二，自覺沒有勝算，氣勢更矮了下來，“好說好說，我沒打算...”

“還由得着你打算！”喻頌今厲聲打斷，怒火中燒，手上分寸卻仍是拿捏得剛好，沒真把他下巴掰掉。

喻頌今不經意間轉過頭，恰巧瞥見甯卿那泛紅的眼眸，心下一橫，忍不住将手裡的下巴用力一擡，隻聽嘎嘣一聲。

“啊！”教練一聲慘叫。

郭蔚瞪大了眼睛，心道，不讓我動手，你自己不會是沖着要命去的吧？

他連忙上前一步握住喻頌今的胳膊，喻頌今給了他個眼神，他才将信将疑地松開手。

喻頌今扶住教練的後腦，罵道：“你那腦子裡裝的都是壞了的瓜瓤吧，嘴巴臭得像幾百年前的泔水桶一樣，用你施肥，那地都得爛！就你也配說别人，少在那找你那惡心的虛榮心了！人家要是練一遍就能會，那還要你幹什麼，你就指着這碗飯呢，還不好好教，還敢惦記别的東西！”

“就該把你那天靈蓋掀開——”

教練的頭仰着，隻能看見喻頌今的腦門，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又驚天動地地響了一聲，鼻涕眼淚都快吓出來了。

“哥們兒，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這求饒的幾句話已經被吓得不成個兒了，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隻是被扶正了腦袋，什麼事也沒有。

喻頌今像是沾上了什麼灰塵一樣，嫌棄地拍了拍手，推搡了教練一把，“走，到你們駕校辦公室說去。”

教練知道這是碰見硬茬了，隻是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他都觀察好幾天了，這小丫頭一直都是自己來自己走，也沒見有人來接送，從哪竄出來這麼多人護着？

喻頌今慢幾步走到甯卿身邊，甯卿還好奇地盯着他的手看，他也伸出來任憑她看。

那是雙修長白潤、骨節分明的手，背面甲形規整，正面指腹覆着薄繭，适合在黑白鍵之間跨越、在緊繃的琴弦之間撥弄，也适合緊握着冰冷的麥克風。

“你什麼時候學的這幾招？”

喻頌今笑：“小時候在院裡學的招式，虛張聲勢用的。”

甯卿總是很輕易就被他逗笑，問：“你是怎麼打算的？”

“必須讓駕校給他開了，要是讓他繼續在這掙錢，我都氣得睡不着覺。”

喻頌今頓了頓，問她：“你還想不想學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