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甯卿從學校出來,一擡頭,隻見一輪逐漸豐盈的凸月點綴在墨藍色的夜空中,皎潔明亮。
她把自己懷裡的抽繩布袋拿出來,镯子觸手冰冷,像是一輪血紅的月亮落于掌心。
甯卿走進瑞鶴公司,宴會廳在一樓,她在走廊裡看見了放在推車上的翻糖蛋糕,和幾年前林淮熙買給喻頌今的那個圖案基本一緻,就是更大更精巧了。
推門進去,廳内氛圍卻分外凝重。
孫筱眉見了甯卿并沒有笑,隻是拍了拍她身邊的座位,讓甯卿坐過來。
喻頌今和林淮熙正在隔間說話,張佳欽在窗邊抽着煙打電話,窗口的風很大,煙味沒飄進來半點。
郭蔚有些局促地扣着桌布,心裡不知道在揣摩些什麼。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什麼,整個屋子像被罩上了一層保鮮膜,悶得透不過氣來。
将這層膜掀開刺穿的是一個不速之客。
門‘咔嚓’一聲從外面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各位,又見面了。”
紀汝成大步跨進來,一如衆人第一次見到他,他總是這樣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
“今天我來隻有一件事要說,還是關于我母親賈雲生,從現在開始,她退出你們這個樂隊,你們也休想再操縱她,去做那麼抛頭露面甚至危險的事。”
郭蔚看見他,心裡那團火就燃了起來,他拍案而起,“你說什麼?誰操縱她了?分明是你操縱她!你說的不算,你讓賈老來跟我們說,你對賈老做什麼了?她為什麼不來?”
紀汝成揉了揉眉心,他連夜趕回國,黑眼圈已經遮也遮不住,他沒多少力氣跟這群他眼裡的烏合之衆斡旋。
可他還不慌不忙地秉持着上位者的尊嚴,冷哼一聲,“我是她親兒子,不管我做什麼,就算是把她關起來,也是為了她好,我總不能任由我母親落到别人手裡,被别人綁起來,關到哪個叫不出名字山溝裡去。”
郭蔚臉色一暗,“你、你怎麼知道?”
他清楚賈老不會打電話跟兒子說這些,紀汝成看了孫老闆一樣,“上次我回國就跟孫哥有了聯系,沒租成他的屋子,總還有人情在的。”
孫老闆像是被那目光燙到,下意識哆嗦了一下。
衆人不再吭聲,郭蔚也閉了嘴,他們沒法保證,浪花公司有一次,會不會再有第二次,綁過甯卿,會不會再綁賈雲生或者星星。
這一次甯卿可以全身而退,那下一次呢?
誰也不敢将賭注壓上去。
紀汝成理了理衣襟,居高臨下道:“話我說完了,這就走了,不妨礙各位用餐。”
他轉身離去,沒關緊的大門滲出絲絲涼意。
林淮熙聽見外面的動靜,冷聲道:“沒了賈雲生,還會有别人,就算沒有别人。”
他轉過身看向喻頌今,“頌今,三個人也很好啊。”
喻頌今苦笑着搖了搖頭,推門出去。
張佳欽打完電話也坐過來,他們将點好的菜擺齊,卻沒人在意那些精美的菜肴,人人都食不知味,沒過多久,就沒人再動筷子了。
林淮熙帶了一箱德國啤酒過來,郭蔚單手起開一瓶,給喻頌今面前的杯子倒滿,給自己也斟滿,他站起來,好像沒喝就先醉了。
“喻頌今,其實我挺佩服你的,我這人...”郭蔚頓了頓,似乎要把胸膛裡的情緒壓下去,可越想要抑制卻越發上湧,“我這人很少佩服誰,你是一個。”
郭蔚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說話更利索了些。
“你、你能來找我,我...能遇見你,我其實挺高興的,因為我本來已經要放棄音樂了,我爸媽是送要送我去國外學金融的。”
喻頌今神色如常,仿佛并不意外,他聽着郭蔚繼續道:“我知道我有多懦弱,就因為那一次...那一次摔倒,我就再也不敢在舞台上站着演出,是你又給了我希望,我還可以坐着登上舞台,這些日子過得就像夢一樣。”
“與我而言也是,像夢一樣。”
甯卿看見喻頌今的笑臉倒映在酒杯裡,顫抖着又漸漸被扭曲。
“喻頌今,我還沒祝你生日快樂呢。”郭蔚搖搖晃晃,似乎要站不住,他撐着桌子,終于說出口:“生日快樂,謝謝你。”
喻頌今仰頭将酒飲盡,郭蔚擡手蓋住雙眼,緩緩坐了下去。
孫筱眉也提杯起身,她從來都是有話直說,喻頌今從認識她第一天就知道。
她先自己連喝了三杯,等到自己看面前的人都開始重影的時候,她說:“這頓算是慶功宴,是生日宴,也是...散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