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大廣場停車,衆人坐上觀光車前往後山的祭祖大香堂,門生們扒着車護欄,紛紛感歎江家家宅的豪華程度。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想象不出來這畫面……”
“江家是把山移平了建了個莊子?”
“相信自己,百年前這裡就是山。”
“......靠!”
江之賢這代的實力以壓倒之勢位居四方王座榜首。任意支系的掌權者單拎出來那也是億萬富豪榜常客,更不論無法探知的隐形資産。
“天呐!你們看!”
山水侘寂,九幢中式禅宗風格的樓八字型排列,每幢九層,外牆镂空雕花木,卯榫立柱,屋檐兩頭飛翹,暗瓦之上盤旋九條生動傳神的銀龍,正中間主樓規格更高,六條銀龍,三條金龍。
祭祖的緣故,每洞門兩旁挂垂了朱紅燈籠與金色團花。
遠遠遙望,層次分明、錯落有緻,如同瓊樓玉宇瑰麗堂皇。
門生喃喃低語:“如果嫁給江家人是不是就能住進來了?”
“想得倒美,江家有那麼好進,郦……”
話音斷在黃天源的咳嗽聲中,他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們,不知想到什麼,歎了口氣,“你們還年輕,有些東西表面風光無兩,内裡已經黑了,腐爛透了。”
被物欲迷了眼的小姑娘們聽不進告誡,從包裡拿出了鏡子。陳窈有瞬間的迷茫,但過了幾秒,也拿出了鏡子。
黃天源古怪地看着她,“你學她們做什麼?”
陳窈對鏡左顧右看,緩緩道:“這樣比較合群呀。”
“......”
黃天源一頭霧水。
面前的小姑娘長相無害,性格怯懦木木的,總讓人油然而生保護欲,但偶爾又覺得不對勁,具體哪不對勁說不上來。難道是父母接二連三去世帶來的後遺症?
他望向榆甯宮殿般的房屋,心中感慨萬千,“《風雨行宮》結尾的提詞都忘了吧?”
“沒忘。”黃天源這樣多半想到自己的得意門生了,陳窈垂下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波動,“‘怕人問,怕人瞅,笑不敢開口,哭不敢放喉’。”
黃天源歎息,“紅牆綠瓦再美,那也是高砌的牢籠,進去容易,想逃出來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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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祭祖廣場入口,“合”字型柏樹枝條捆紮的柴圈,中間矗立大氣的漢白玉柱,上面刻的浮雕是江家從古至今的故事及重要人物。
陳窈擡頭望,恰好是民國那欄,沒想到江家以前還支援過抗日戰争。
她低頭繼續跟隊伍走,流線型遊廊到底,江家的大小香堂和戲台各占兩邊。他們被帶到戲台旁的休息室,長桌擺滿賣相精緻的吃食和潤嗓茶水,果盤的水果切成小塊,茶杯旁放置吸管。
準備的人應該性格細緻謹慎,不知是江之賢哪個兒子,反正肯定不是江歸一。
為保持狀态,陳窈忍着饑餓,隻拈了幾顆馬奶提子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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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整。
戲台班登台唱江家獨創的開香曲,一共四曲,第一曲上燭,誦的是江家開山門的第一人,祖師江進酒,意為申表請祖,後三曲承民國枭雄江吾閻之志,贊的是忠孝義。
六點六分六秒。
柴圈燃燒,紅隐隐的火破開了清晨青綠色的天,枝條爆炸,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火圈後站了二十多号人,火燎燎的煙虛朦一片。
枝繁葉茂的百年基業,十五系錯綜複雜,肮髒龌龊皆埋進土壤,表面和睦融洽的大家庭。江家鷹犬守衛左右,男人們均是西裝革履,女人們套裙旗袍搭配,個個派頭十足,貴氣逼人。
首先跨過柴圈的男人。
法蘭絨的高駁頭意式西裝,頭發後梳,依稀能見其輪廓的形緻優越,尤其眉骨連鼻峰格外突出。
這就是江之賢。
五十多歲的男人,這樣一副好皮囊。
想到那通電話,陳窈眼底浮現與婉轉唱腔截然不同的冰冷。
江之賢脫掉外套,肅立兩旁的人端來金盆金杯,洗手漱口。點香師點燃三對大蠟燭,分左右交給江之賢,他轉向柱子跪地。
陳窈與門生一起在台上唱,“雙膝跪塵埃,焚香朝金台,請祖爺臨壇把道開……”
抱香師點燃信香九柱送給江之賢。
他們又唱,“頭頂九支香,寶燭分兩廂,今天沾雨露,福壽求無疆……”
江之賢三叩首起身,目不斜視地走進了前方大香堂。
戲台班接着唱第二曲,抱香師把紅紙包的香取出,點旺香頭。
随後江家主系的人依次從柴圈跨出,皆規規矩矩潔淨手口,雙膝跪地聽完緻訓,将傳代香插入香爐。
江家二把手,江之賢的三位兒子,他們四位離權力中心的江之賢最近,意味甄先生極有可能是其中一位。
但江歸一排行第二,他去哪兒了?
陳窈繼續觀察。
第六位江之賢的表親支系,之後輪到外戚,後面的女眷都開始走過場,江歸一始終不見人影,他再不受待見,不至于禁止參加祭祖。
直到柴圈後方無人,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快燃盡的紅焰中。
江歸一此時換上了正裝,一頭長發高束腦後,輪廓更顯冷峻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