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縱。”
從震顫的餘波中抽出神思。
她脫口而了出他的名字。
男人沉靜的本色并無他變,隻是眉目之間顯有微怔。
迅而蔓延的濃郁情愫被眸海中央一道雷鳴撕裂,頃刻間四溢出傾盆苦澀,如暴雨般鋪天蓋地,又被他眨眼間的側眸掩飾斂入心底。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你怎麼會在州央。”
她以深吸壓抑着喉頭顫動。
将滾燙的情緒假作風平浪靜。
沾滿灰黑色污漬的粗糙大手緩緩擡起,他垂下頭,指了指胸膛工裝上印有的輪胎店名稱。像是在解釋着,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是啊。
進城務工是尋常事,在村裡也并不算稀奇。
他如今結了婚,有妻有女。或許,他的妻子現在還懷了第二個孩子,家裡用錢的地方多。他從來都是勤勞肯幹的,絕對不會讓妻女吃了苦頭,所以隻身外出打拼,養家糊口。
又或許。
他是帶着妻女一起來到州央謀生活。
一家人在一起,團團圓圓才好。
如此想着。
何願也閃過了凝在肖縱身上的熱切視線,企圖掩藏因酸澀而微微洇濕的眼眶。
餘光裡。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了握。
不待片刻,他便邁過沉重的腳步,從她身旁走過。
從地上拾起的金屬器具發出短暫的拖響,衣服摩擦聲随着頻頻響起的打磨聲持續拉長在安靜的空氣中。
回蕩在空間裡的刺耳聲響幾經來回,穿透僞裝的平靜,磨碾過兩個人躁亂的心髒。
何願挪轉着腳步,拘謹的轉過身。
面向正在弓腰埋頭做事的男人。
她望着他。
柔動的目波悄然攀纏而上,不舍抽離。
他明明沒有變。
卻又似變得翻天覆地。
歲月的寥寥沉澱洗刷去了他曾時最後的稚氣,褪脫了那層若隐若現的少年血骨,讓他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像是因疼痛而麻木,因煎熬而憔悴。
這看似微乎其微的蛻變猶如活活扒去了他一層皮。
血淋淋的。
讓人心驚膽戰。
這似乎在意示着。
這些年來,他過得并不好。
“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我……”
生怕被誤會為她的過分糾纏,何願急忙解釋道:
“我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想,将曾經欠你的,都盡我所能的還給你。”
劃過耳畔的磨響戛然而止。
持着器具的手輕輕一顫,手背明晰的筋骨陰影鼓動。
肖縱停下了動作。
她從來都害怕欠他。
從來都是。
或許這份虧欠使她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才讓她即便不願意與他再有牽扯,還是會将未還清的虧欠梗在心頭。
他該如何安撫她?又該如何勸慰她?
将器具置于一旁,肖縱再度站起身。
二人相距得很近,讓他不得不後退一步,拉開了一個生疏的距離。
披垂在肩的自然發色泛出柔和的光澤,她的膚色并非冷白,而是透着紅潤的健康顔色。
時間将她清秀的五官反複雕琢,如今已是明豔出彩,美麗動人。
并不需要這麼近。
即便遠遠的站在彼端,她的輪廓,她的背影,足以糾扯起他的心弦,讓他再難平複如初。
肖縱全副武裝起一身堅韌硬甲,試圖藏匿起任何一個角落袒露出的過分炙熱。
此時,他才膽敢與她對視。
漣漪水色鋪滿了她的瞳眸,逐漸将他故作平淡的視線感染得動蕩難安。
“你。”
“不欠。”
“我。”
這是何願第二次聽到肖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