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深又長。
警笛的嗡嗡鳴叫聲,人群的嘈雜混亂聲,熊熊火焰的噼裡啪啦聲,還有火被撲滅時的吱吱聲混作一團,吵得人頭疼。
尚未滅掉的燭天大火照得附近的街道一片通紅,讓現場的人産生一種被拉扯進深不見底的地獄之感。地獄之火照不透人心,但是總會照見各路的牛鬼蛇神,樹影斑駁,人影晃動,灰煙四起。
“好,我知道了。早點休息,敢熬夜的話扔了你那堆廢紙。”正在兢兢業業地扮演新角色的聞朝威脅道。他一直在現場等候大火撲滅,剛剛與他通訊的就是他那位沒心沒肺拖到現在才想起還有他這麼一個哥哥的“好妹妹”。
“那個,你,”突然有人過來猶猶豫豫地跟聞朝說起話來,這人也隸屬調查局,他聽見了方才沈哥跟那位許隊長的談話,對于局裡突然多了這麼一個“新成員”這事也是滿頭霧水。不過執行任務時長官說一不二這點他還是知道的,所以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聞朝。
“現場受傷的人不少,所以從附近的診所搬過來幾隻醫療倉,你要是身上有傷的話就進去待一會,别硬挺着。”他說着還指了指聞朝的左臂,上面附着一層黑色糊塊,傷口邊角處還有幾個水泡。
聞朝狀若無力地搖了搖頭,“我這算輕傷,還是讓更嚴重的人先用吧。”他這話說的大義淩然,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位仁兄是挨了一通槍子還要擋在隊友前面讓他們先走的英雄呢,隻可惜,這位與“英雄”二字着實沾不上邊兒,但是與“狗熊”二字倒是頗為契合。
“狗熊”聞朝繼續表演他的苦情戲:“希望能從這片廢墟殘骸的監控系統中找到有用的東西。如若不然,這兩道命案就難辦了。”他歎息地看向已是行将就木但仍負隅頑抗的火焰。
“隻要問老闆要監控系統的遠程地址,直接從其他系統上登錄賬号不就行了嗎?用得着等這裡滅了火再去看。”
“說得輕巧,要是有遠程地址就好了,可關鍵是現在就連老闆都未必找得到!”一臉怒容的沈儒秉這時走來,看樣子剛剛聯系過了商業總局。
“沈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找不到老闆呢?”一衆調查員聽得一頭霧水滿腹狐疑。雖然自火災發生到現在他們連夜店負責人的毛都沒看着,但是商業總局總該有記錄的呀。
原來是現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商業局隻剩下一些小文員在線辦理各套手續。當沈儒秉聯系他們徹查這家夜店的企業法人和代表人時,給出來的回應卻是支支吾吾的。當時沈儒秉就意識到情況不妙,沒想到竟真應了他的猜想,這家店分明是一家“黑店”!從股東、法定代表人、監事的身份到房屋的租賃證明,再到出資證明無一具備。
雖然這裡是聯盟的邊緣地界,人們口中的“法外之地”,但是經過聯邦政府多年來整治,手段如何況且不談,但此地的“面子工程”還是建設得不錯,至少黑白灰各路牛鬼蛇神相互虛情假意,輕易不會讓對方難堪,因此給了一些人“行方便”的機會。
盡管“三無企業”在當地并不稀奇,“挂羊頭賣狗肉”的招子也“各有特色”,但是敢這樣明目張膽,就連弄一個假身份,拿幾張早已被這裡的不法分子當作一紙空文的證明執照都不肯,還真是頭鐵得很!
“你們商業局局長呢?讓他立馬過來,我還不信出了這樣的事他宋守行一點兒也不知道!”沈儒秉現在就像裝了炸藥的二踢腳,一點一個響。他的智腦中還斷斷續續傳來小文員拼命解釋的聲音,可以想象出對面那位顫顫驚驚應付這尊大佛時的謹小慎微,不難聽出他們對于這場飛來橫禍砸到他們的頭上感到驚恐。
宋守行就是比爾姆星商業總局的局長。早年時他還人如其名,保持着良好的作風,在圈子裡也是出了名的“食古不化”,為人處世一絲不苟,毫不懈怠。但不知是因為他被“明升暗貶”到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邊緣行星而心生不滿,故而行事愈發肆意妄為起來,還是因為原本的良好作風并非“英雄本色”,現在天高地遠,角色扮演的遊戲玩的累了故而卸去了僞裝。總之,從他現在阿谀奉承,以利為準的行事作風來看,這人肯定是“變了質”。
衆人看着沈儒秉眉頭緊鎖的樣子,都不想靠近這位重量級的“炮仗”,不,已經不能稱之為“炮仗”了,恐怕要升級為“火箭筒”了。他們遠遠地尋事躲開,以免誤傷。
隻有聞朝愣頭青一般走上前去,小聲地與他不知在談些什麼。
聞朝用隻有二人聽得清的聲音說道:“隊長,您看,我妹妹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我挺不放心的。這不,剛剛還給我發消息問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去,我總不能說夜店幫忙救火吧。”言下之意就是,他在這裡等了這麼久還沒個結果,又被迫當了苦力,現在該放他回去了吧。
沈儒秉知道聞朝有一個妹妹,聞言那小姑娘他也見過幾次,看上去還挺開朗的。讓一個小姑娘自己在家的确不太安全,他不好讓聞朝久留。“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他點了點頭,收起怒氣當頭甩出來的臉色。“對了,我看你剛才一直咳嗽,恐怕是在火場中嗆了煙。回去多喝水,如果還不舒服的話要記得去醫院,小心氣管出了問題,不重視的話嚴重了可就不好治療了。”他叮囑道,臉上少見地露出了難以言表的神态。仿佛剛才氣勢淩人的人并不是他,他還是那位溫和儒雅的老前輩。
聞朝得到“現任領導”的批準後,行色匆匆地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