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萱還是沒能撐過這個冬天。
這是陳小娜第一次見到回光返照的人。
範萱一反常态地清醒過來。醒來後,她強烈地請求護士讓她回家。陳小娜得知她清醒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已經将自己收拾得非常得體的範萱。
範萱默認了她的跟随。到家後,她從櫃子深處找出了一隻塵封很久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一條紅色的針織圍巾來。
盒子底下還壓了一張照片。範萱端詳着照片,久久沒有開口。
“多年輕啊!”她的臉上露出感慨。
陳小娜看向她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年輕時的她,戴着這條圍巾,挽着一個男人的手臂。
她輕輕地撫摸那個男人的臉頰。指尖觸碰到的,隻有一層冰冷無機質的相紙。
她眼中帶淚,平靜地說道:“他總能輕易地認出她。”
陳小娜看着她陷入不知是傷懷還是釋懷的複雜情感中,安靜地等在一旁。
她不舍地将照片收在盒子中,帶上那條圍巾。鮮紅的給她添了幾分光彩,顯得她因疾病蒼白的臉紅潤了幾分。
“她是一個唠叨碎嘴子的女人,謹小慎微、斤斤計較,早就被茶米油鹽浸透了。她從不是理性的,遇到事情隻知道一驚一乍。那樣一個女人,卻讓他愛了一輩子。他們般配嗎?我時常這樣質問自己。”她苦笑道。
“他要把我從她的身體裡驅趕,或許我的存在從頭到尾隻是一個錯誤。”
她語焉不詳地說了這些,可是陳小娜還是聽明白了。
她不是範萱,她是範萱的副人格。
“你和我回醫院吧。”
她搖頭,起身朝廚房走去。
“你是我們家易老師的學生嗎?來這裡怎麼提前不說一聲呢,師娘這就給你做飯去。”她抹掉眼淚,突然笑着對陳小娜說道。
陳小娜一愣,驚訝地看向範萱。可她似乎沒有感受到陳小娜的視線,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廚房很久沒用過了,範萱手腳利落地收拾着。
“易老師他出門去了,晚上六點前應該就能回來。你去沙發上坐一會,茶幾底下的櫥櫃裡有零食,自己拿,别客氣!”
陳小娜輕聲應了一句。不多時,廚房裡就響起了炒菜的聲音。
“冰箱裡的菜怎麼有點蔫了?算了,師娘給你們做蛋炒飯吧,這幾個西紅柿還新鮮,我的手藝可好了,你們一定要嘗嘗。”
陳小娜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沒有攔下女人。
房間裡沒有抽泣的聲音,可她莫名覺得那個女人在哭。
飯很快就上桌了。确實很好吃。
吃完飯後,她收拾了碗,開始坐在客廳的小桌前織毛衣。突然,她“嘶”了一聲,陳小娜連忙去看,竟然發現她的手上有血。
“奇怪了,這棒針怎麼可能紮出血?”
陳小娜接過她的手,發現沒有傷口。她擡頭一看,看到範萱在流鼻血。範萱顯然也發現了,她下意識用手去擦。
可鮮血怎麼也止不住。像她之前斷了線的淚一樣,斷了線地往下流,流入紅色的圍巾中,看不出顔色。她看到她的圍巾上都是血,手上也是。
範萱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她一把攥住陳小娜的手腕,速度之快讓陳小娜也恍惚了一下。
“我難道不像她嗎?”她緊緊地握着陳小娜的手腕,不停地問她,自己像不像。說話時,她的聲音是冰冷的。
“你先把血止住。”對方恍若未聞。
最後,竟然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捂住頭,口中喃喃道:“不要放棄我,不要殺死我……”
陳小娜擺脫她去叫救護車。
“我有她全部的記憶,我感受過她所有的痛苦,可我不是她!對,我不是她,我是範霞,不是範萱!”
“你先鎮定。”陳小娜把她從窗邊拉到沙發上,抽紙擦去她臉上的血,不斷地拍着她的背。
女人說完那句話後就徹底沉寂下來,眼神逐漸變得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