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甸鎮是一個大型城鎮，占地面積可觀，規模甚至比得上一些中小型城市。不過鎮上的人口流動性比較差，排外比較明顯。

羅茨是羅甸鎮的鎮長，也是鎮上的老人，他是十五年前屍體标本案的親曆者，所以在聽說這種事情再度發生的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他們帶着羅茨去鑒定中心看過了屍體，羅茨告訴他們，他并不認識這個孩子，鎮上也沒有哪家丢了孩子。看過當地警方近幾年的記錄後，也确實沒有接到相關的報案，所以隻能等DNA分析結果下來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與此同時，他們也開始逐步排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抛屍現場非常空曠，周圍沒有建築，也沒什麼人，所以沒有監控記錄也沒有目擊者。鎮子的治安一直都不錯，小偷小摸都很少見，所以就連熟悉當地的警方和鎮長一時間也不敢相信嫌疑人會是鎮子中的人。

聞朝想了想，要求鎮長帶着他們随處走走，他對衆人說道：“雖然我們這次隻是協助辦案，但還是要做好分内的職責。這次事發突然，沒能提前了解羅甸鎮，不如請鎮長帶我們四處走走，多聽多看，沒準就會對案情有幫助呢。”說罷，就熱情地邀請羅茨。這招反客為主讓羅茨沒辦法推辭，隻能帶着他們四處參觀，仿佛他們來這裡根本不是來辦案的，而是來旅遊的。戚樾等人看情況也跟了上去。

浩浩蕩蕩一堆人搞得排場還挺大，有一種領導視察的感覺。羅甸鎮面積大，人口卻并不算多，每家幾乎都是獨門獨戶，還擁有視野開闊的庭院，看上去幽靜雅緻。也不知道是因為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是鎮上的人本就不願意出來，他們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

聞朝好奇地問：“一路上我看有不少工廠，這些工廠都是用來做什麼的？”

羅茨樂呵呵地給他們介紹，“這些都是制藥廠、化工廠，還有一些包裝廠，我們鎮上的人都是靠着這些廠子生活的。”

“那這些工廠具體都是幹什麼的？制藥？”

“制藥談不上，就加工原料，合成一些藥物的中間體、活性成分還有溶劑之類的，都是小打小鬧，算不得大工程。”羅茨謙虛地說道。

“哪家化工廠能夠生産福爾馬林？”他直接問，在場的幾人都對他的直接表示詫異。

羅茨當然知道福爾馬林是幹什麼用的，很快就把它和這起案件建立起聯系，他道：“哎喲，這可就多了，鎮上有幾個大廠子都能。”他做出思考的表情，“而且幹這個的操作工再算上工廠上上下下能夠接觸到的人還真不少。”他這也就是明擺着告訴衆人，能夠獲得作案藥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沒法直接确定嫌疑目标。

“看來從這個着手是行不通了。”他歎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憂心的表情，接着就換了一個話題，聊起了當地的自然風光和本地特色，對剛才的事避而不談。鎮長羅茨見他有意要忽略此事，也捧場和他聊起了别的。

中午，在羅茨的熱情邀請下，他們去他家吃了一頓午飯，然後又回到警局聽消息。

“真是守口如瓶啊。”回來後，聞朝随口感歎道。

“能查到死者的身份還有希望，要是查不到，這起案子就難了。”趙知返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前面，他接過來發現溫度不涼不熱剛剛好，捧在手中喝了一口。

一旁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鄒蔚向戚樾投去一個不解的眼神，戚樾剛想開口跟他解釋，趙知返就接過話來，說道：“那個羅茨，除非有他認為非常可疑的人，并且如果不向警方揭發對方就會危及他自己，他才可能跟我們透露一點消息。否則他是不會直接把嫌疑人告訴警方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鄒蔚技術搞得很溜，但是遇上這種人精就徹底沒轍了。

“我們都是查了案就走，但他不行。畢竟都是一個鎮裡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要是被發現了他口無遮攔地揭發别人，那可就得罪人了。尤其是他帶着這麼我們多人參觀，要是誰被警方找上門，鎮上的人肯定第一個懷疑跟他有關。”說着，他又看了一眼聞朝，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就說道：“而且經過這次的接觸，他估計以為我們就是過來走走流程的，也不會對我們存太大的戒心了。”鎮長并不知道調查處内部的彎彎繞繞，聽了聞朝出來前的那些話多半就把他定性為遇事就躲，隻會說空話的人。出來後打探消息又非常直接，看起來更沒有腦子了。就算鎮長把能夠接觸到處理屍體的藥劑的人告訴他，他也就嘴上說兩句，根本沒有任何行動的意圖。

鄒蔚看了他一眼，有些讪讪地說道：“哦，原來是這樣啊。”他還以為是小白……不是，那個小領導演過了頭，直接崩人設了呢。戚樾聽後也向他投去一個贊同的目光。

“目擊者懸賞公告不是已經發布了嗎？還沒有人來過嗎？”他看向趙知返。趙知返搖搖頭，表示還沒有。

“那就先去調鎮上居民的身份信息，排查具有作案能力的人，犯人對人體的結構非常了解，可能具備一定的醫學、生物學或者相關專業的背景，并且擁有處理屍體的化學藥劑和器材。”

“福爾馬林的來源不算一條嗎？”鄒蔚問。

他搖頭，道：“福爾馬林的獲取渠道不止一條，這條暫且不作為主要線索。可以就近找附近所有生産甲醛的工廠，對照近幾批産品進行質譜分析，不過這樣耗費的成本太高。”他看向剛從鑒定中心回來的謝薔，跟她點頭示意，并對她說道，“這種方法可行吧？”

謝薔聽到他的話，回道：“質譜分析可以通過确定它們的同位素比例和痕量元素來判斷是不是屬于同一批産品，就是需要的時間、人力物力太多了，尤其是這裡的工廠這麼多，那可真是一個大工程。”

“沒錯，就算确定了來源，也沒辦法判斷犯人獲得的渠道，沒準人家還真是買的呢。當然也不能當作直接證據。”趙知返問謝薔：“DNA分析的結果大概什麼時候能下來？”

謝薔看了一眼時間說道：“正常情況需要七、八個小時，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戚樾，你和鄒蔚去找羅茨，讓他帶你們去鎮上的内政管理處查資料。俞英哲、謝薔留下來等分析報告，至于我們——”他笑着賣了個關子，“去海邊度假。要是羅茨問起來，就這麼說吧，畢竟我新立的人設可不能塌啊。”

幾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笑了。氣氛逐漸輕松起來，盡管橫亘在他們面前的這座山難以揣測，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的方向還是一緻的。

他和趙知返很快就來到海邊，此時海浪已經逐漸變小，但并沒有消退，發現屍體的位置仍被海水吞沒。他們沿途觀察，試圖判斷犯人避開監控和人群所走的路線。岸邊有成片的亂石群，海水位于南側，亂石群北側有一條通向沙灘的石階，右側是豐茂的植被，将這條路完完整整地遮擋。

邁下石階，他們來到了廣場上，在這裡三三兩兩地聚集了趕海的人。或許是發現了他們是生面孔，這些人都朝他們的方向看去。他們走到一個大媽旁邊，就看到大媽正謹慎地審視着他們。聞朝露出了一個溫和無害的表情，問道：“大媽，你經常來海邊遛彎嗎？”

大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看四周，問他：“你們是來查那個死嬰的事情吧？”

“大媽您知道那個嬰兒的來曆？”趙知返問。

她搖搖頭，神神秘秘地對他們說：“犯錯了，觸犯了神明。”

二人對視一眼，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聽到“神明”這個詞語。

“聽說這裡的人信教，信奉的是哪個神明？”

老太太沒有說，邁着小步離開了。他們看向她離開的方向，這時，一陣争吵将他們的注意轉移。他們看向争吵發出的方向，原來是兩個趕海歸來的男人就一隻小型鲨魚的歸屬權進行争吵，其中一個人拎着那隻一動不動的魚，看上去已經死透了。不過糾紛并沒有持續很久，最後死鲨魚的歸屬權還是歸了那個被稱作塞缪爾的長發男人。

長發男人懷裡抱着死鲨魚，他的襯衫被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他穿的很少，跟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仿佛他這次來海邊隻是臨時起意。路過平台的時候，男人看了他們一眼。

趙知返叫住他，問：“它已經死了，你還要它做什麼？”

男人回道：“我就是要死的，活的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