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你上次讓我幫你留心那事兒這兩天有眉目了……”徐潤玲送完客人,見楊秀可閑了下來,忙把她叫到一邊。
今兒是楊力和劉雲霞夫婦的女兒芽芽的滿月宴,楊秀前一天下午就過來幫着準備,家裡人來人往的,徐潤玲也不好跟女兒說悄悄話。見這會兒親戚客人都走完了,她便趕緊上前。
楊秀配合着走到僻靜處,着急問道:“咋了媽,惠子發生啥事兒了?”
說起這個徐潤玲就一腦門子火,“還不是她那婆婆,之前催着惠子生三胎,找了些偏方逼惠子吃。也不知咋的,惠子肚子剛開始是墜脹,後來還變大了,她男人領着去檢查說是啥卵巢囊腫,長老大了,要趕緊做手術。”
“啊,那做了嗎?”楊秀也變了臉色,都要做手術肯定是急病。
“沒,她婆婆逢人就哭訴沒錢。其實那裡是沒錢,肯定是擔心手術做了萬一影響生孩子,他們錢花了不說還抱不上孫子,劃不來呗!”
楊秀聞言氣的臉都青了,活生生的人命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嗎?惠子的命都不看在眼裡,就這種人還想抱孫子,呸!
“那她男人呢?咋說的?”
“還能咋說,萬事都聽他媽的,他能放什麼好屁!!!”
“那就眼睜睜看着惠子等死,這都是啥畜生啊!”楊秀氣破口大罵。
……
郭家。惠子躺在炕上,雙手輕輕撫過小腹,腦海裡不禁響起醫生嚴肅的聲音:“病人左邊卵巢囊腫已經15厘米了,屬于巨大囊腫,要趕緊手術摘除,否則就有極大可能會扭轉、破裂、感染甚至惡變。手術後還需要做病理檢查,排除惡性腫瘤的可能性……”
“可大夫啊……我們之前右邊結紮了,左邊再切除的話是不是就徹底生不了孩子了?”他丈夫唯唯諾諾的聲音随即響起。她們是二女戶,二女兒出生後計劃生育查得嚴,抗不過隻能去做結紮。隻不過結紮時給醫生塞了紅包,隻紮了右邊。
“想什麼呢,現在都什麼情況了還生孩子!!!”醫生嚴厲又不滿的眼神在她腦海裡閃過一遍又一遍,惠子忍不住閉上眼睛再睜開,不行,不能就這樣等死!她不管什麼生兒子,得先活着,隻有活着才能護得住兩個女兒。
院門吱呀一聲,随即婆婆罵罵咧咧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一天天在家裡啥也不幹,還當你是小姐身子呢。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又不是癱了瘸了,這麼個小病就擺着不動,以後還指望你伺候我?”
“妞妞,叫你媽起來,去隊上打聽打聽,誰家媳婦兒有個小病小災就給家裡擺爛,也不怕睡出來病瘡……”
門口傳來悉西索索的腳步聲,肯定是小女兒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故意在磨蹭,惠子蒼白的臉上泛起溫柔的笑意。下一刻,院子裡年老的女聲又罵開了:“讓你叫人你磨磨蹭蹭,腳上帶鍊子呢還是長瘡了,跟你媽一個樣……”
惠子笑容變得苦澀,伸手順了順胸口的郁氣,這才轉頭看着門口輕聲道:“妞妞,進來媽媽這兒……”
門簾很快被掀起來,一個瘦小的身影跑進來,小臉輕輕貼在媽媽的腦袋上:“媽媽,你還疼不疼?”
惠子兩行清淚無聲順着臉頰流下,妞妞感覺到臉上的濕滑,忙擡起頭用兩隻小手抹着媽媽臉上的淚,癟着嘴不敢哭出聲。
“沒事兒……媽媽沒事兒。”惠子淚眼模糊,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拉着妞妞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好似這樣她才能堅定自己的決心。
*
“你躺一天也躺夠了吧?咋的,媽叫上你都不動是等我親自請你呢?”男人氣沖沖掀開簾子進來,見惠子坐在炕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惠子一臉平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早在想反抗時就心如死灰了,此刻瞧着他氣鼓鼓的樣子竟無端想笑。然後她就笑了,這一笑就像是開了閘,想起她這短暫的一生,越回想就越想笑。
男人初時還有些生氣,可見惠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不停下來,不禁有些慌了:
“你咋了,你笑什麼?”
“媽,媽,你來看看妞妞她媽咋了,咋像是中邪了……”
正是傍晚時分,家裡幹活的放羊的都回來了,于是呼啦啦一群人都湧進了小小的屋子裡。
惠子婆婆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惠子忍不住罵道:“還不停下,不幹活就算了,這會兒裝神弄鬼幹啥呢……”一邊戳着大兒子趕緊去摘個桃樹枝來,莫不是真中邪了?
惠子大嫂擠開婆婆上前拉着惠子的手輕輕撫摸着,柔聲道:“好了,有啥咱好好說,把自己氣壞了不值當的……”她擡眼看着往日溫順和善的妯娌,眼角也不覺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