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等兩天,老鄭的侄子就尋到了鋪子,說是他大爸願意來。
于是胡玉鳳和秦文禮收拾收拾又往老鄭家趕。
之前胡玉鳳情緒上頭,就覺得冥冥中大哥欠人家一條命,她要替大哥還債。
她心裡也冒出過是大哥欠,又不是她欠的念頭。可大哥落到現在孤家寡人的地步,她不是主兇也是幫兇。
那會兒玉香和她媽迫害嫂子,緻使嫂子懷着身孕大半夜離家讨活路。她看在眼裡卻沒有制止,也沒有給大哥報信。
所以大哥恨她們,她也恨自己。
這是她應得的,做錯了事就要贖罪。
但那日回來後,秦文禮還是和她說了說存在的隐患。
老鄭畢竟是年滿六十的人了,腿腳沒有年輕人利索,滑了摔了的誰都防不住。萬一到時候出了事兒,人家侄子上門要錢咋辦?
胡玉鳳冷靜下來也覺得有道理,兩人商量一番,便決定有些事還是提前說清楚的好。
所以這次上門,秦文禮也帶了用工協議。協議一式三份,到時老鄭和他侄子都得簽字,村支書也要當見證人。
母子倆先去了村委會,聽了來意村幹部磕巴都沒打就跟着走。
前兩天老鄭找過他們,說到動情處還流了眼淚,把人整得怪不落忍。
到了老鄭家,老鄭态度還和往常一樣,他侄子倒很是熱情。
見同行的還有村上支書主任,老鄭侄子遲疑一瞬又揚起笑臉招呼。
到了屋裡幾方落座,慣例先是東拉西扯一番,然後就轉回正題。
秦文禮先笑着開口:“你們傳話說商量妥了,我們今兒就過來,也邀請了咱們村的支書和主任,三對兩面把事情談清楚。”
老鄭侄子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
秦文禮掏出兜裡的協議,給支書和老鄭侄子各一份,繼續道:“鑒于鄭叔的特殊情況,有兩點咱們需要提前說清楚。”
“首先是老人出現磕碰摔傷的情況。鄭叔年齡放在這兒,萬一有意外事故,在我們家發生的話,醫療費用由我們全權負責,額外再不進行賠付。”
“其次是老人患病的情況。因為鄭叔是五保戶,看病由國家全包。萬一發生疾症需要住院,我家額外補貼500-3000元的陪護費,具體數額我們會按照病程長短斟酌給予。”
“你們考慮一下,看能否接受。”
能啊,村支書一拍大腿,恨不得立馬答應。這那是什麼雇傭工人,這明明就是大善人發善心啊。
不想老鄭這人蔫不拉幾的,臨了還有這個造化。
老鄭侄子臉色有些漲紅,他哪裡聽不出來,人家這條條框框分明就是針對他,害怕他借老人的名義上門要錢。他心裡是有些小算盤,卻沒想到人家當場就堵住了。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就差鑽錢眼裡了。
秦文禮似是看不見他幽怨的眼色,隻對着老鄭道:
“鄭叔?”
聽見秦文禮叫他,老鄭擦了擦眼角,啞着嗓子道:“不行,這樣你們家太吃虧。支書主任都在,我也有幾句話要說……”
見衆人都看向他,老鄭深吸口氣道:
“一是我每月給養存20塊錢,條件是養存幫我照看房子,逢年過節給你大媽燒紙。”養存就是老鄭的侄子。
“二是我萬一得了大病,誰都不用花錢看,就把我放到老家。你們不用心裡過意不去,我也想早些見到我老婆子。”
“三是如果我身體好,等七老八十還活着。那會兒也不能幹活了,我自己回來住老家,養存和村上不能把我再送到養老院,也不能找秦家的麻煩。”
聽了他這話衆人都沉默了。
在老鄭的事上,雖說是秦文禮一直在出頭,可他心裡卻始終把自己放在代言人的位置上。就和家裡的其他事情一樣,他有什麼想法不重要,隻要家裡安穩,她媽高興就行。說好聽點是孝順,其實就是老闆與下屬。哪個下屬會把老闆的家當做自己的呢,那怕是離死也不遠了。
聽了老鄭的一番話,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真心真的會換來真心,他心有些亂。
最後還是支書開口:“行,老鄭你放心,除了工錢,你每月還有特困供養金,你把錢攢着,老了不會差。”
老鄭侄子也開口保證:“大爸你放心,我不把你送養老院,你不能幹活了回來我養你。”
支書笑了笑。看,他就說有錢晚年日子不會差,這不還沒錢呢,養老的人都蹦出來了。
幾方都沒有異議,就在協議上簽了字,支書把他的那份小心折好裝在兜裡,才握着秦文禮的手,鄭重表示感謝:
“你們能為老鄭做到這個地步,我代表村上對你們表示感謝。老鄭是個苦命人,以後就拜托你們了,有事你盡管聯系我。”
雖然不知道這家和老鄭有啥關系,但照顧孤寡老人本就是村上的事情,現在讓人家攬過去,他能做的就是保證鄭家人不制造麻煩,翻不起浪花。
老鄭的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就是些換洗衣服。家裡再也沒啥,老婆看病早把家裡榨幹了。鎖上窯門,老鄭一寸寸看過他們老倆口住了幾十年的舊院子,眼角滑下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