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羊是羅青藍跟莊蔚要的。
他認識外來的客商,弄來的草原灘羊,肉質鮮嫩,膻味極小,烤一半蒸一半,還留了些羊腿肉試試最近時興的炒菜。
羊肉烤得滋滋冒油,隻撒鹽粒就已經很香了。
他們是第二日晚上在院子裡吃的,支了烤肉架子,炭火噼裡啪啦響。
小孩兒高興壞了,捧着羊肉湯吸溜溜喝一口,坐在凳子上小腿蕩啊蕩。
一張嘴,青藍哥就給塞一口割好的炙羊肉。
羅青藍心思粗,隻想着小孩兒是嘴饞了。
阿沅叔卻看出來,小孩兒這是有些想遼東了。
遼東這會兒早下好幾場雪了,那兒的人都喜歡在這時候吃烤肉喝羊肉湯,一口下去全身都熨帖了。
金禮也跟着吃高興了,他選了肥瘦相間的羊肉,切成塊串竹簽子上,給唐懷芝烤着吃。
這也是京城時興的吃法,說是比用匕首割着吃文雅,酒樓都有這道菜。
唐懷芝叼着串在嘴邊一撸,嚼得腮幫子鼓起來,竹簽烤焦的頭在嘴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線。
金禮笑着給他擦嘴,心想這也沒見多文雅啊。
小孩兒吃了一肚子羊肉,又喝了口湯溜縫兒,站起來對着羅青藍拍拍肚子,不好意思地道:“鼓起來啦!”
羅青藍難得笑笑,“别吃了,再撐着。”
唐懷芝抹抹嘴角,“吃不下啦!”
吃飽喝足,唐懷芝摸着小肚子,在寶鏡堂的院子裡轉了好幾圈兒消食,直把小狗都轉悠困了,才回房去睡覺。
青藍哥說學堂要下個月再去,還有好幾日,便讓他自己在府裡寫寫字。
在遼東的時候,姨母給找過先生開蒙,唐懷芝會寫不少字。
這日在府裡寫了會兒字,唐懷芝便停了下來,咬着筆,眼珠滴溜溜轉,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麼。
一旁研墨的寶慶笑他,“少爺,您那墨水怎麼弄臉上了?”
“有嗎?”唐懷芝摸摸臉,臉上那滴墨點便被他暈開了。
寶慶笑着拿了濕布巾,唐懷芝乖乖坐下,仰着臉兒讓寶慶給擦幹淨。
唐懷芝白嫩,墨水擦幹了,臉上留下一小片紅。
他眨眨眼,問:“青藍哥總這麼忙嗎?”
寶慶道:“也不是,有時候也能在府裡呆幾日的,最近好像挺忙。”
唐懷芝“哦”了一聲,又問:“你知道軍營在哪嗎?”
寶慶點頭,“知道。”
又道:“少爺,您想去?”
唐懷芝一笑,“想去瞧瞧。”
又道:“讓去嗎?别再被人抓了。”
寶慶“嗨”了一聲,“讓去,那裡咱将軍最大,誰敢抓咱的少爺?”
這牛吹的不小,把唐懷芝心裡那點兒不确定都給吹散了,一拍大腿,“咱去找青藍哥!”
軍營在城東,馬車晃悠兩刻才到,中途還讓寶慶下去買了包馓子,捧在手裡掰着吃。
馬車停在對面,一掀車簾,看見對面莊嚴肅穆的軍營,唐懷芝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很親切。
正考慮着怎麼去通報,唐懷芝一眯眼,看見對面側牆根兒底下,有個影子在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
暗影衛?殺手?密探?
身形還挺嬌小。
唐懷芝對寶慶做了個“噓”的手勢,在旁邊繞過去,見那人正彎着腰搬磚塊,牆邊已經擺了一摞了。
再定睛一看,這不那日碰見的鼻涕小男孩嗎?
唐懷芝對寶慶使了個眼色,倆人跑過去,一個别腳,一個抓胳膊,一下把人撂倒,摁在了地上。
小男孩“哎呦”一聲,回頭一看是唐懷芝,壓低聲音道:“做什麼?”
唐懷芝壓着他肩膀,“你又在做什麼?”
小男孩也是機靈,知道自己被人誤會了,一連串地解釋道:“我...我哥在裡頭,我哥是将軍,我想偷看他訓練來着。”
唐懷芝:“你哥?将軍?哪個将軍?”
小男孩:“莊蔚,忠武大将軍。”
寶慶“嗯”了一聲,“少爺,好像真是莊将軍家的少爺,瞧着面熟呢。”
小男孩哭喪着臉,“面熟還不放開我?”
寶慶仔細看看他,确定了身份,才對着唐懷芝點點頭,把人放開了。
小男孩被人摁地上,一邊兒衣裳都是土,低着頭不停拍。
唐懷芝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過去用袖子幫他蹭蹭肩膀上的泥,小聲跟他道歉。
小男孩心大,擺擺手,“哎呀沒事兒。”
唐懷芝:“你搬磚塊幹啥,偷看不會被發現嗎?”
小男孩:“我總來,沒被發現過,這兒沒人巡邏。”
唐懷芝這下可不想着走正門了,小孩兒也想偷着看看青藍哥平時都幹啥。
這可比在正門進去有意思多了。
小男孩顯然很熟練了,藏在草叢裡的磚塊摞起來又結實又穩當,倆人站上去,胳膊正好能扒住牆邊兒。
寶慶可不敢上,站在旁邊給倆少爺望風,手裡還拿着半包馓子。
唐懷芝胳膊疊放在牆頭,腦袋枕胳膊上,看着小男孩問道:“我姓唐,叫懷芝,你叫啥名兒?”
小男孩笑笑:“我叫莊滿。”
唐懷芝脫口而出:“哪兒裝滿?”
小男孩噗嗤笑出來,吸吸鼻涕,“不是那個裝滿,是莊滿,哎呀,就是莊子他老先生那個莊,圓滿的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