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羅青藍在燈下翻看帶回來的軍報,眉頭微蹙。
渤海邊境鬧了那一通,眼瞧着戰事将起。
今兒早朝,蕭氏門閥一族果真向聖上進言,舉薦羅青藍出征平亂。
不用想,便是太後授意的。
今上非太後親生,前朝幾個皇子争得熱鬧,他年少登位,并未執掌所有權柄。
嚴格來講,朝堂上一分為二,一派以聖上為首,多是寒門出身的開國功臣,唐将軍、杜丞相都是此脈。
另一派以太後為首,聚集了前朝各種世家門閥,其中蕭氏一族風頭最盛。
下朝之後,聖上又留羅青藍及杜丞相在禦書房議事,一直到下午方歇。
聖上的意思,是叫他們耐心等待。
渤海戰事尚有回轉餘地,大盛初定,若非必要,不可輕易挑起戰事。
暮色深沉,燭焰搖晃。
及至街上傳來二更的梆子,羅青藍才猛然回神,揉揉跳痛的額角。
金禮在一旁低聲道:“将軍,該睡了。”
“嗯,”羅青藍合上軍報,脫下肩上披着的外袍,“懷芝睡了?”
今兒倒是稀奇,這小家夥自晚膳後便沒影兒了。
以前都是要來房中纏磨,說一堆煩人話,趕都趕不走的。
金禮接過羅青藍的外袍,整理好搭在衣架上,“沒睡,還沒回來,估計去阿沅叔那裡了。”
羅青藍也沒多問,隻讓金禮交代寶慶,最遲三更,便要催他回來睡覺。
直到半夜,唐懷芝才回寶鏡堂。
鬼鬼祟祟進屋,連羅青藍房間都沒去,直接上了床。
次日清晨,頂着眼下淡淡地烏青上學去了。
杜文蹊一進學舍,就看見窗邊兩個趴着補眠的人。
“你倆昨晚做什麼去了?”
他把書箱咣當往書案上一放,在兩人腦袋上各扒拉一下。
唐懷芝打個哈欠,眼睛都迷瞪了,“做功課了呗,抄十遍啊,手都快斷啦。”
旁邊的莊滿忙不疊地點頭,“我寫到三更呢,後來六哥看不下去了,幫我一塊兒寫,今兒早上他都沒起來床。”
唐懷芝心裡一慌,頓時精神了,湊過去小聲道:“我讓賬房先生幫忙的,沒敢讓青藍哥知道,他肯定不能幫我寫。”
杜文蹊眨眨眼,“你倆真寫了十遍啊?”
兩人點點頭,“不然呢?”
杜文蹊拉開書箱,拿出自己寫的三篇文章,“我怕寫着寫着昏過去,便隻寫了一遍,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晨後便是時文課。
先生授完今日的文章,便讓學子們自行作文,自己則端坐前方,挨個批着昨日的功課。
唐懷芝寫幾個字,便擡頭瞥一眼先生,手心兒都出汗了。
賬房先生的字跟自己有三分像,若不仔細看,應當是看不出來。
若仔細看呢...
胸口裡砰砰直跳,快把先生手邊那摞紙盯破了。
小七也是讓六哥幫着寫的,看來這是件很平常的事,應當沒問題吧?
先生為啥不是觑觑眼兒呢?
提心吊膽一晌午,午膳之後,三個人都被先生叫去了。
先生氣得鼻子都歪了,對着三個人一頓暴吼,勒令明日叫家長來國子學,到時候當堂每人再打二十手闆。
三人挨完訓,并排坐在水邊,一樣的愁容滿面。
唐懷芝扁着嘴,“青藍哥這回真得打我了。”
莊滿跟着歎口氣,“六哥真坑人,他說他當年便是讓五哥幫着寫的,先生看不出來。”
杜文蹊坐都坐不住了,猴子一樣蹲在石凳上,抓耳撓腮一頓折騰,“我爹可是真打啊,小棍兒都給你打折啊,我今晚可能要收拾收拾去外祖母家了。”
散學回家,唐懷芝中途去寶瓶齋買了杏脯,青藍哥最喜歡吃。
“專門給你買的,”他把杏脯用瓷盤裝好,獻寶似的捧過去,“少少蜜糖的那種,酸甜正合适!”
羅青藍看他這副表情,忍着笑捏了顆杏脯,“以前不都買多多蜜糖的麼,齁死賣糖的那種?今兒怎麼按我口味來了?”
唐懷芝嘿嘿一笑,“青藍哥這幾日辛苦得很,我瞧着心疼呢,買點兒吃食孝敬孝敬不是應當的麼?不用誇我。”
羅青藍給他喂了顆杏脯,“喲,孩子長大了?”
“啊,”唐懷芝扶着羅青藍坐下,斟了杯熱茶給他,“以後換我保護你。”
羅青藍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杯子剛離嘴,唐懷芝便急忙接了過去,“青藍哥,你還想吃啥,我用私房錢給你買。”
八歲起,羅青藍便每旬給唐懷芝發幾個銅闆,在用錢方面管得很嚴。
小孩兒摳得很,一直嚷嚷沒錢,外出遊玩,一個銅闆都不往外掏,想方設法訛他青藍哥的銀子。
這會兒連私房錢都拿出來了,看來是件大事兒。
羅青藍抓抓他的頭發,“說吧,又給我惹什麼事兒了?”
唐懷芝一臉無辜地“啊”了一聲,“什麼?沒啊?我這麼聽話。”
“是嗎?”羅青藍笑笑,“當真沒有?又打架了?”
“沒打架沒打架,”唐懷芝抿抿嘴,磨磨蹭蹭地坐過來,跟羅青藍擠一張椅子,“真沒打架。”
羅青藍輕“嘶”了一聲,眉頭皺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别挨這麼近,煩人精。”
唐懷芝發覺不對,跟着往前湊了湊,仔細嗅嗅,“咋一股藥酒味兒啊?”
“起來,”羅青藍撈着唐懷芝的腰,把人抱下來又放回一下,自己則走進了内間,“我換個衣裳,一會兒用膳了。”
又咋了,還嫌棄上了,挨一下而已,至于換衣裳嗎?
還皺眉頭!
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