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懷芝緊跟着跑過去,羅青藍還在解腰帶,聽見動靜急忙又系上了,“進來做什麼?換衣裳呢。”
“換呗,”唐懷芝往床沿上一坐,“我想看。”
“别招我揍你。”羅青藍系好腰帶,又在外頭披了件長袍。
“用不用晚膳了?”他轉身看着唐懷芝,“不餓啊?”
唐懷芝晃晃腿,睨了他一眼,“你又受傷了?”
羅青藍輕咳一聲,起身要走,“沒,快出來用膳,我都餓了。”
“你就是受傷了!”
唐懷芝突然喊了一聲,聲音裡帶着些哽咽。
羅青藍心頭像是被一隻小手抓了抓,停下腳步,沒敢回頭,“擦傷而已,快好了。”
唐懷芝吸吸鼻子,“擦傷要用這麼重的藥酒嗎?你敢不敢脫衣裳讓我看看?”
“有完沒完?”羅青藍轉過身,跟着也吼了一聲,“說了沒事兒。”
吼完立馬便後悔了,攥攥拳頭,跟唐懷芝對瞪着。
片刻之後,大将軍還是緩緩走過去,坐到床邊,擡手給唐懷芝擦掉臉上的淚珠,“不哭了,一點兒小傷,都不疼。”
唐懷芝啪地打掉他伸過來的手,“那你給我看看!”
“裹上了,脫來脫去再給蹭掉了,”羅青藍放低聲音,一擡手,接住了唐懷芝臉上甩下來的一滴眼淚。
“我保證,明日找賀太醫瞧瞧,行不?”
“今日叫他來不成嗎?”唐懷芝嗓子有點兒啞,最近總是這樣,一哭便更啞了。
“太晚了,怪麻煩的。”
“賀太醫說了,随時找他,不嫌麻煩。”
羅青藍歎口氣,強撐着告罄的耐心,把身上披的長袍伸過去,“擤擤鼻子。”
唐懷芝抓住長袍,胡亂團一下,使勁兒擦了擦鼻涕。
羅青藍把髒了的長袍脫掉,起來又換了一件。
唐懷芝鼻頭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手指捏着衣擺繞來繞去,也不理人了。
羅青藍穿好外袍,又默默坐回來。
“午後在宮裡出來,送了杜丞相一趟,回來經過朱雀門,遇見刺客了。”
羅青藍垂着頭,生硬地交待着。
“我沒防備,肩膀被匕首刺傷了,傷口三寸見方,已經止血了。”
唐懷芝擡起手背擦擦眼,眉頭緊緊皺着,“上回中箭便瞞着我,你們都瞞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羅青藍刮刮他泛紅的鼻頭,溫聲道:“以後不會了。”
兩年前,羅青藍帶兵去南邊兒平亂,回來在莊蔚府裡住了好幾日。
要不是莊滿來通風報信,他非得等傷好了才回府。
那回,唐懷芝頭一次真的生氣,連着好幾日不理人。
看着小孩兒眼圈兒又紅了,羅青藍歎口氣,把肩膀上的傷給他看。
紗布纏來好幾道,上面還滲了血,瞧着吓人。
唐懷芝盯着看了會兒,湊過去給他吹吹,“還疼不?”
“嗯,”羅青藍做出一副痛苦的樣子,“可疼啦!”
“你活該麼不是?”唐懷芝用指尖摳摳紗布邊緣,心疼壞了。
羅青藍後肩有一道舊傷,一直延伸到腰上,疤痕可怖。
頭幾年,羅青藍幫小孩兒沐浴都不脫裡衣,怕吓着他。
後來無意間被他看見了,自責了很久。
這道傷已經很久了,那會兒羅青藍才十歲,為救唐懷芝受的。
這樣的疤,他身上還有好幾道,猙獰地昭示着那些凄惶的過往。
自那以後,唐懷芝便對羅青藍身上的傷格外在意,沒事兒便嗅來嗅去,弄得羅青藍輕易不敢用藥酒。
哭這一鼻子,到底把賀太醫給折騰來了。
賀恂初在太醫署值守,提着藥箱便過來了,揭開羅青藍草草裹上的紗布,重又給他上藥。
看羅青藍一副無奈的表情,賀恂初心裡萬分高興,“總算有人能治你了,一物降一物啊!”
唐懷芝在一邊看着,恨不得親自上手給上藥,“賀太醫,您手輕些,疼呢。”
賀恂初把手裡的藥瓶往旁邊一放,紗布往傷口上一拍,“疼個屁,他還能知道疼?”
羅青藍皺皺眉,“真疼。”
賀恂初瞪他一眼,“忍着!”
處理好傷口,晚膳都等了好一會兒了。
唐懷芝幫着羅青藍穿上外袍袖子,摸摸早餓得不行的肚子,“快用膳吧,賀太醫,您留下一起吃啊。”
賀恂初順勢抓住唐懷芝的手,往他脈上一搭,“嗯,調理的不錯,最近很聽話啊。”
“那是,”唐懷芝笑笑,“隻是那些不能吃的東西依然不能吃,要不就起疹子。”
晚膳有賀恂初在,廚房又給添了幾道菜。
唐懷芝剛哭完,胃口大開,悶頭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了,羅青藍突然想起來,放下筷子,問道:“今兒你是不是有事兒要說?”
“啊?”唐懷芝塞了滿嘴肉,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搖搖頭,“沒啊。”
羅青藍挑挑眉,“當真?不說算了。”
唐懷芝一下下嚼着,這才想起來還有件大事沒辦,頓時胸口跳得都快了,心虛地垂下頭。
“那個,”把嘴裡東西咽了,又吃了幾筷子菜,唐懷芝才小聲道,“青藍哥。”
“嗯?”羅青藍擡頭看他。
唐懷芝咬咬嘴唇,“你...想去國子學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