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藍是上課之後才來國子學的,跟着莊蔚一起。
唐懷芝座位在窗邊,他忐忑一早上了,這會兒一眼便看見了羅青藍,興奮地招招手,用口型道:“青藍哥!”
羅青藍勾勾嘴角,拉着莊蔚去了時文先生那裡。
一堂算學課上得心不在焉。
下課之後,唐懷芝便跟莊滿跑了出去,正好撞見學正,被帶到了後院。
羅青藍臉上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莊蔚更是自然,還對莊滿招了招手。
倆小孩兒并排站在台階下,垂着腦袋任先生訓斥了一番。
先生一伸手,學正拿過來锃光瓦亮的一把戒尺。
上家塾時也都被打過,但那把戒尺跟眼前這把比起來,簡直算是秀氣了。
唐懷芝給羅青藍遞了個求助的眼神。
羅青藍勾勾嘴角,轉過頭去。
無情!
學正持着戒尺,念一遍倆人犯的學規,叫了唐懷芝的名字。
唐懷芝咬咬牙走過去,伸出左手來。
學正揚起戒尺,啪!
不是小孩兒了,哭起來會覺得沒面子。
再要是被打哭的,便更沒面子了。
唐懷芝一直抿着嘴,想着不就是二十戒尺嗎,挺過去就行了。
可這一戒尺下去,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真疼啊!
戒尺落下去五六下,已經顧不上旁的了,眼淚時生生疼出來的,實在控制不住。
手心兒瞬間紅起來,唐懷芝不忍心看,轉頭跟羅青藍對上了目光。
羅青藍一直盯着他,見他看過來,輕輕勾了勾嘴角。
後面十下,學正便沒那麼用力了。
但手心兒已經腫起來,一點兒觸碰都能疼得掉眼淚。
學正打完他,莊滿已經出了一腦門兒汗。
眉頭緊皺着,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挨打。
唐懷芝蹭到羅青藍身邊,把紅腫的手給他看,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你剛才笑我了?”
“嗯,”羅青藍臉上有淡淡的笑意,輕輕捏一下他的手心兒,“有的小孩兒哭起來很好看。”
唐懷芝捧着左手,“你還有沒有良心啦?我又不是故意要哭的,這不是疼麼?”
冬日裡,小孩兒穿着一身月白校服,脖領的兔子毛圍了一圈,眼圈兒鼻尖兒都是紅的。
陽光打過來,眼角未落的一滴水閃進人心裡去了,莫名叫人心裡軟軟的。
“給,”羅青藍往腰間一摸,掏出個東西來,放到唐懷芝向上攤開的手心兒裡。
“糖啊!”唐懷芝彎彎眼睛,眼角那滴水甩到了手裡。
掌心躺着一顆糖,包着彩紙,“還是杏仁兒的!”
杏仁兒酥糖擠進嘴裡,旁邊挨打的莊滿的慘叫都被忽略了。
因為受了罰,後面那節課沒跟着上,倆哥帶着出去了。
莊蔚抓着莊滿的手給羅青藍看,“瞧瞧這小豬蹄兒。”
莊滿眼淚都沒幹,被他哥捏這一下,又湧出來了,“你是不是親哥了?”
莊蔚給他蹭蹭臉,“哭個屁,你哥我在武學都是挨軍棍,也沒見跟你似的,這都沒破皮兒。”
莊滿喊了一聲,“挨軍棍是啥光榮的事兒嗎!”
“哪個小男孩兒沒挨過打,瞧你這樣兒,”莊蔚又看了一眼唐懷芝,這位眼圈兒也紅着呢,“瞧你們這樣兒!”
羅青藍把他往旁邊推推,“屬你最鬧騰。”
這會兒快用午膳了,羅青藍帶着他們去了杏花樓,吃新上的鳗魚面。
幸好打的是左手,不影響用筷子。
倆人各抱着比腦袋還大的一碗面,埋頭吃得挺歡。
羅青藍在唐懷芝腦袋上抓抓,笑道:“沒心沒肺呢。”
“這位也是,”莊蔚一看他弟便一臉嫌棄,“再大的事兒都不耽誤你倆吃。”
唐懷芝眼圈兒還紅着,狡黠地笑笑:“不怕,天塌了有青藍哥頂着呢。”
莊滿吸吸鼻涕,也跟着點頭:“是啊是啊,地陷了有六哥兜着呢。”
莊蔚扔給他一方手帕,“吸了鼻涕再吸面條啊?”
莊滿不好意思地抓過手帕,胡亂抹了抹鼻子,小聲嘀咕:“我小時候就愛流鼻涕,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會傳染還是怎麼,唐懷芝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伸手給羅青藍要手帕,“我咋也流鼻涕了?”
羅青藍無奈笑笑,“你倆這飯吃得真夠味兒。”
午後,杜丞相才從宮裡趕來。
一身朝服都沒來得及換,急三火四地直奔國子監祭酒處。
國子監祭酒李大人立時出來相迎:“杜丞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杜丞相身材魁梧,絡腮胡子極為駭人,快步進去,連茶也沒心情喝,“李大人,那不争氣的又惹事兒了?”
“能聽見嗎?”莊滿蹲在牆角,讓杜文蹊站在他肩膀上,悄悄往裡看。
杜文蹊扒着屋檐,費力地往裡瞥,“隻能看見我爹的頭頂,不過隻看頭頂便知道,他一定氣得不輕,都快冒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