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沒人知道他們的關系,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會主席,一個家道中落的蠻橫二世祖,扯不上一丁點關系,最近的距離大概就是相隔一分鐘出現在同一張議論的嘴裡。
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一塊兒的人每天放學都會一起坐地鐵,回同一個家。
紀聿禮現在比以前還要粘人,每天都跟着宋懷川去咖啡店。宋懷川賺錢,他就花錢,買杯咖啡一直坐着等宋懷川下班,店裡沒什麼人的時候宋懷川會給紀聿禮拿個甜點,或借本書給他看,然後九點下班後再一起回家。
課間,人來人往的樓道裡,紀聿禮面前忽然沖出來一個人,一言不合跪了下來,扒着他的褲子哭訴:“紀聿禮,紀聿禮你幫幫我吧!我走投無路了啊!”
李斌在人最多的地方攔下他,所有人被他們吸引了注意力,悉悉索索的讨論伴随着時不時的笑聲,沒一會就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同學,趴在牆角和樓梯上看他們。
紀聿禮甩了甩褲子,李斌摔在地上,立馬爬起來又扒拉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他爸賭博欠了高利貸,本金五十萬,沒幾天已經滾到了六十多萬,催高利貸的天天上門砸東西威脅他和他媽,他媽本就有心髒病,這幾天神經衰弱,差點進醫院,而他爸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沒什麼耐心地聽完,紀聿禮說:“啊,真是可憐,但是我沒錢。”
他彎下腰用力地掰開李斌的手指,正要掉頭就跑,李斌卻不依不饒地蹭上來:“我知道你有錢,求你了紀聿禮,嗚嗚……我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我隻能求助你……你之前都幫過我這麼多回了,再幫我一次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後掙錢了還你!求你了……”
李斌非要在人最多的地方纏上他,大概是真的豁出去了。
紀聿禮對他們家的事情有所耳聞,一個賭博成性的父親和心髒病媽媽,李斌一開始找上自己就是圖錢,紀聿禮在一年裡也好幾次借過李斌錢給他媽治病,他沒算過具體數額,但肯定不是筆小數目。
紀聿禮沒有向他讨要回借出去的錢,一是清楚李斌的家庭還不起,二是李斌以前當狗當得确實盡職盡責,所以哪怕他後來落進下石紀聿禮也沒找他算賬。但是這不意味着他還要再一次當冤大頭。
“說了沒錢就是沒錢。”紀聿禮語氣冷下來,擡腿踢向李斌,“滾。”
李斌反而抱住他的腿,恬不知恥地繼續糾纏。紀聿禮胸口快速起伏,閉了閉眼,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冷聲道:“我說我沒錢,你沒聽懂麼?況且你覺得我憑什麼還要借你錢?不是說不當我的狗了麼?”
李斌牙關打顫,兩手覆在地面,邊磕頭邊語無倫次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和你道歉,我願意當你的狗,我繼續做你的狗……”
咚,咚,咚。李斌的頭一下一下輕磕在地面,而紀聿禮事不關己地垂眼看他,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他覺得很惡心,同時很不理解,為什麼有些人為了錢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和尊嚴。錢這東西,真的能讓人發瘋嗎。
宋懷川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他撥開人群,輕輕地瞥了他一眼,扶起李斌,溫聲道:“同學,我不清楚你家裡是什麼情況,但有任何困難你可以和老師說,校方肯定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請你不要糾纏一個毫不相幹的同學好嗎?”
李斌甩開他的手:“你别多管閑事……”宋懷川抓着他的肩膀,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被騷擾的話你可以申請法律的援助,缺錢的話學校或許可以申請給你募集,不管是哪一種,我想都比磕頭好,對吧?”
李斌不停掙紮,卻擺脫不了宋懷川按在自己肩上鐵鑄般的手臂,他駝着背,滿臉的疲憊與扭曲,校服上布滿髒污,和他人一樣不體面:“你這種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什麼都不懂,你體會過沒錢的滋味嗎?”
宋懷川微微一笑:“我不了解你的人生,你同樣也沒有立場随意評判别人。同學,我送你去心理室。”
他半推半控制着李斌往反方向走去,一邊在手機上給老師發信息,走了幾步,李斌卻突然掙脫了控制,朝紀聿禮撲過去。
紀聿禮反應很快,往旁邊側了下身,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力道把他拉過去。眼前一花,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紀聿禮微怔,宋懷川将他推到身後,手臂攔在他身前,聲音裡帶了些威嚴的冷意:“不要碰他。”
悉悉索索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探究又意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
紀聿禮狡黠地彎了下眼睛,抓着宋懷川後背的布料緊緊攀上去,臉貼着他寬闊的後背,看上去像害怕而躲到他身後的小雞仔。
李斌的臉扭曲起來,五官因為憤怒和不甘而變得猙獰:“紀聿禮,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給你當了這麼久的狗,你憑什麼不幫我!”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幾個老師趕過來,看到這場景大驚失色,一邊驅趕着看熱鬧的人群,一邊控制住了情緒失控的李斌。
宋懷川轉過身,垂下眼冷淡道:“你沒受傷吧?”
周圍的聲音悄然增大。紀聿禮掃了眼吃瓜群衆,勾起嘴角輕聲道:“我沒事,但是他們好像開始懷疑我們認識了,怎麼辦?”
宋懷川冷淡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微微提高音量:“你先回教室吧,快上課了。”
紀聿禮撲哧一笑,他知道宋懷川想裝傻充愣蒙混過關,但剛剛他的下意識反應可騙不了人,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來他們認識,還裝什麼呢。
紀聿禮抱住他的手臂:“主席,你送我回教室吧,我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