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淵皺皺眉頭:“這怎麼行,你辦公的桌子放在我們兩鋪床中間,這台燈就懸在我頭旁邊,這要是亮一晚上,怕是我也别想睡了。”
鄭時朗連頭都不偏一下,又怎麼可能在意秦霁淵皺不皺眉:“我說過,你是住不得職工宿舍這種小地方的,我沒有義務慣着你的少爺脾氣。睡不着就應該識相地回家,而不是逞能賣給錢局長一個面子,在這裡委屈自己。”
秦霁淵一時語塞,對方的言語毫不客氣,尚不知是敵是友,他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鄭時朗計較,自己蒙上被子轉過身去了。寫着寫着,鄭時朗的鋼筆終于沒了墨。秦霁淵聽到一點動靜,轉過身來,期待事情能有一點轉機。眼睜睜看着鄭時朗又抽了一管墨水,大有要大幹一晚上之勢。
秦霁淵除了默默把眼睛閉得更緊一些以外别無他法。
鄭時朗卻在不緊不慢地把筆尖吸墨時蘸上的多餘墨水擦幹淨之後,合上筆蓋,關了燈。
“鄭主編?”秦霁淵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你這又是——”
“睡覺。”
為了照顧秦霁淵還沒調整過來的時差,錢照益特地晚了兩個小時才來叫他們起床配合調查。秦霁淵起床時,鄭時朗已經伏案寫了很久的稿件了。
“醒了?收拾一下,準備去接受調查。”
“托鄭主編的福,睡得不錯。算我欠鄭主編一個人情。”秦霁淵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
“隻是人情?你是欠我一條命。我是你,就不會起得比同房的陌生人晚,你多睡的這幾個小時,夠我殺你八回。”
秦霁淵還打着哈欠:“鄭主編是文人,怎麼老是打打殺殺的,多不吉利。”
再說,誰起得比誰早還不一定呢。秦霁淵開始洗漱,眼看着鄭時朗默默收好了自己帶來行李。
“看起來鄭主編很有信心,今天是一定能出去了。”秦霁淵看他忙前忙後,不知怎麼感覺出一點滑稽。
“問心無愧,自然如此。報社工作繁忙,再不能耽誤下去了。”
“到底和我這種遊手好閑的公子哥不一樣。”
鄭時朗像是沒聽懂他的反諷一樣:“當然。”
堵得他一時語塞。
兩個人收拾好後,草草吃了個早餐,赴往會議廳。
他們是最後到的。最先來的自然是錢照益。梁浮是個多心思的人,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又是他組的局,說什麼也對不住大家。因此想了一夜,沒怎麼睡着,早早就來了。趙孫齊見梁浮動身,自己也不好意思不來。周林也早早就到了,最後就剩了兩個年輕人姗姗來遲。
“錢局長,我們沒遲到吧。”秦霁淵打了個哈欠,用以論證他為了“調整時差,配合調查”所做的努力。
“沒有沒有,離規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呢。”錢照益賠笑。
“那就好,我還怕各位前輩在此等候多時,那就是我這個做晚輩的不是了。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錢局長,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錢照益面露難色,不知從何開口。還沒等他發言,便有位不速之客推門而入,不等各位看清他的模樣就先一步開口:“當然可以開始了,隻是錢局長現在也是接受調查的對象,這事由我來調查。”
來者是一位島國軍官,并不很胖,留着經典的八字胡,滿面笑意,眼神裡卻是冷光。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村上其井,專程來調查柳琴小姐被害一案。其他人嫌疑人我們都已排查過了,隻有各位的嫌疑還沒排除。”他的中文還算不錯,很自然地進入工作狀态,拉開最中心的一把椅子坐下。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沒敢吱聲,唯有秦霁淵主動搭話:“其他人都排查過了,如果我們的嫌疑也全都排除,那豈不是說明柳琴小姐是意外死亡?意外死亡還鬧這麼大動靜,說出去要讓天下人笑的。”
村上其井認真打量了一下這個開口的人,一副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做派,不知天高地厚:“秦霁淵,秦公子是吧。你真的認為在座各位都是清白的嗎?可我認為,兇手就在你們五個人之中。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兩個人,或許你們五個人都是兇手。”
梁浮瞪了秦霁淵一眼,不成想被秦霁淵忽略掉。
“當然,我希望秦公子最好不是。我前兩天剛到上海,秦會長托人給了我兩盒上好的茶葉,我還沒能親自登門感謝。希望我能送秦公子安然回家,也給我一個道謝的機會。”村上其井的笑意更濃三分,卻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在座的各位多少都在笑,一種溫和的,飽含深意的笑,隻有趙孫齊和鄭時朗沒什麼笑意。鄭時朗一向沒什麼表情,笑起來才是奇怪。趙孫齊則是覺得麻煩,日本人的介入讓大家都不好過,看起來沒個三五天都出不去了。
“少佐,我倒希望是我呢,畢竟您欠我父親一個人情,怎麼說也不好太為難我。頂多就是耗些時間走走程序,我爹總會把我保出來的。我是遊手好閑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可其他人都是大忙人,耽誤不得的,要不您幹脆把我抓了,大家都省事。”秦霁淵很不把這次調查當一回事,像是覺得密閉的會議室太熱了一樣,把圍巾扯松了一些。
“軍官!您别和這孩子計較,他年輕不懂事。霁淵你自己也反省反省,這人命關天的大事怎麼能這樣随便。真是不知道教你都教到哪去了!”皇帝不急太監急,梁浮心都懸到嗓子眼了,生怕這位少佐是個性子急的,三兩槍就把秦霁淵送走。
所幸村上其井還不是那麼不講道理:“梁館長說得不錯,人命關天,我們還是廢話少說,開始調查吧。早一點水落石出,各位也能早點回家。”村上其井揮了揮手,昨天帶頭調查的那名警察出列,“給大家說說你們的調查情況吧。”
柳琴小姐在昨晚八點半前就已經死亡,蕭先生到包廂時隻看見了柳琴小姐的屍體。初步判定柳琴小姐死于中毒,其所用的杯子上沾有香味極重的新型毒藥,市面上流通極少,推測不産于國内。屍檢推測柳琴小姐死亡時間約為八點十五分到八點半。
根據蕭先生和飯店老闆李期的說辭,昨天蕭先生本應包下整個歲榮飯店為柳琴小姐慶祝生日,但兩天前打電話預訂時,卻被告知一天前隔壁包廂已經被梁浮館長預訂。本來蕭老闆是打算換一家飯店的,可柳琴小姐說這飯店的“水中花”包廂和她有緣,說什麼也不願換。蕭先生想梁浮館長也是正人君子,宴請的估計也是些愛書之人,不礙事,最終包下了“鏡中月”包廂以外的整個飯店。
而柳琴小姐所在的“水中花”包廂,正好挨着他們所在的“鏡中月”包廂,整個飯店擁有作案時間的隻有在座這六位。
“好了,各位,開始為自己辯護吧。”村上其井雙手撐着會議桌,準備看一場狗咬狗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