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鄭先生嗎?啊,這裡是仙樂斯,秦少爺喝醉了,讓我們給您打電話,您麻煩來接一下嗎?”
打電話的侍者沒聊幾句就把電話放下了。
“他怎麼說?”秦霁淵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絲毫沒有醉意。
“鄭先生說他會來。”
這個回答不算優秀,怎麼說都應該再加些諸如“馬上”的詞語。秦霁淵莫名有點忐忑,不知道做到這個地步夠不夠讓他的大文豪為自己多吃兩口醋。
沒辦法,誰讓鄭時朗一生病就總想着把自己推開。不是讓自己來舞廳嗎,他倒要看看如果自己真走了,是誰離不開誰。
雖然沒有說類似“馬上到”“這就來”一類的話,鄭時朗還是很快就到了仙樂斯。跳個舞還要大費周章地告訴自己,秦霁淵那點心思都不用鄭時朗猜。再說,能喝過他秦霁淵的人現在可能還沒出生呢。他可是家族晚宴裡被一桌親戚輪着灌酒還能神情自若的人,下次該編個好點的理由。
剛踏進仙樂斯,便迎上來幾個熱情的舞女,鄭時朗借機問了兩句:“你好,我想找個人,可是不知道他在哪,可以幫幫忙嗎?”
“先生打算找誰?這仙樂斯人這麼多,我可不一定找得到。”面前的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舞裙是俏皮的明黃色,看起來青春活力。
“我來找秦少爺,秦霁淵。”
舞女:“怎麼這個時候來找他?來得真不巧,如果你是來同他談合作的話,還是先回吧。”
鄭時朗:“難道秦少爺今晚很忙嗎,就抽不出一點時間見我一面?”
舞女往四周看了一圈,輕輕墊腳湊近鄭時朗的耳朵:“秦少爺說他愛人管得嚴,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溜出來,今夜要好好和大家叙叙舊。先生,你說你現在來,可不就是不巧了嗎?”
鄭時朗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原來還有這樣的緣由,是我打擾了。他愛人既管得那麼嚴,怎麼還敢來這裡風花雪月。”
“這你就不懂了,先生,天天都看着同一張臉,再好看也看厭了。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秦少爺又是這麼一個有冒險精神的人,天天讓他被同一個人束縛住,也會覺得不得自由吧。”
自由,鄭時朗一讀再讀還是讀不透的詞,他太難定義什麼叫自由。不如說,他從來沒嘗試過給自己自由,所以在向别人表演時才顯得拙劣。
“可能這其中有些誤會吧,我認識他愛人,他愛人似乎……不是這樣的人。好了,既然秦少爺有安排,那勞煩替我轉告一聲,祝他玩得盡興。”
鄭時朗怎麼會不懂秦霁淵的意思,他聽到這些話每一個字都是秦霁淵想讓他聽到的。他想要的無非是看自己自亂陣腳,要自己承認自己的占有欲,要他發現自己不舍得把他讓給任何人。可惜鄭時朗從來不是識趣的人,挑了一種讓對方最不是滋味的答法。
所以秦霁淵枯坐了一夜,喝掉四瓶紅酒,隻等來一句“祝他玩得盡興”。
這就像是打架時隻打到松松垮垮的沙袋,不過瘾,不盡興,拳拳不到肉,總感覺徒勞一場。行,你鄭時朗可以對一天兩天的事不在意,我秦霁淵有的是時間耗到你在意為止。
于是諸如今晚的電話鄭時朗隔三差五就接到一個,隻是他再沒有去接秦霁淵的念頭,每次都是一樣平淡的回答:“玩得盡興就好。”
他甚至為此多了個飯後遛貓的習慣,或者是晚跑,總之想盡一切辦法給秦霁淵去舞廳的機會。秦霁淵剛開始還要費神想幾個拙劣的借口往舞廳跑,後來便直接省去了這步驟,對方顯然無所謂,也不在乎。鄭時朗需要遛貓當借口,重明可沒有奉陪的必要,它沒有每天刷步數的興緻,所以鄭時朗的遛貓方式也盡可能貼合了重明的習性——鄭時朗往往抱着它出門透氣。重明本就比較粘鄭時朗,躺進鄭時朗懷裡就一動不動,沒了脾氣,任他遛個三五圈,自己睡一覺罷了。
好像一切也沒什麼大變化,鄭時朗照舊做他的一日三餐,不在乎有沒有人同自己一起吃;照舊喂重明,陪重明打鬧;兩個人照舊一起吃完晚飯,默契地不相互過問,默契地各奔東西。
養成一個習慣很難,戒掉往往更簡單。秦霁淵不知道多少天沒睡在自己身邊,取而代之的是重明。它理所當然地躺在秦霁淵的枕頭上,睡前還要蹭蹭鄭時朗的臉。鄭時朗就摸摸它的頭,同他道晚安。
太自然了,自然到好像本來各自的軌迹裡就不該出現對方。
哪怕偶然望向窗外無邊的黑夜也會突然想起,現在這樣無所事事還不是因為自己為了他辭掉了報社的工作,偶爾有種若有所失的怅然,鄭時朗也總能裝得像沒事人一樣。
搞不清自由是什麼,不如放手。不要他困于這個名字是自己說的,不是氣話,他真的這樣想。
“鄭先生……這,秦少爺他……”電話打多了,侍者都顯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