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伴侶關系可以是最親密的，也可以是最疏離的。也難怪會有情人去追問“為何妳的眼神還有孤獨時的落寞？是否我隻是妳一種寄託，填滿妳感情的缺口？心中那片森林何時能讓我停留？”。石忍冬的心中的确有顧青嵘未曾到過的地方。那個地方，被他自己封印起來，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封印并不會長期有效，那些令他羞恥，令他糾結的東西，不會自動消失，遲早有一天，他自己也會厭倦自欺欺人的平靜，而去選擇自己真實的欲望和情感。畢竟，渴望真實是人的天性。顧青嵘也不得不面對石忍冬的矛盾，甚至撕裂的自我。不過，眼下，對共同事業的追逐，讓兩人暫時達成某種和諧。石忍冬，在繁忙之中，還是抽空來看老顧，因為他要顧及顧青嵘的感受。老顧，對于顧青嵘來說，是半個父親。他不天天來看的話，顧青嵘心裡好受不了。老顧嘴上說，自己挺好，不用天天過來看他。但是，顧青嵘和石忍冬一出現，他心裡就莫名的舒坦和平靜。顧青嵘陪他說話，石忍冬就在一邊坐着，或聽一聽，或者幹脆想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工作。今天，一進門，他看到了那盤已經冷掉的“盤龍會”，顧青嵘也注意到了，說，“老謝還是念情分的。” 石忍冬卻問老顧，“這菜還留嗎？” 老顧搖搖頭，“化療了一次，我什麼胃口都沒了。” 顧青嵘說，“沒胃口，也得吃點。要不我給你熬些小米粥？” 老顧點點頭，“現在一點都吃不下。晚飯的時候，我喝點粥。“ 顧青嵘笑着說，”行，晚上我再過來。過來，我就不走了。” 老顧也笑了。石忍冬把那“盤龍會“遞給小不點，”送給街上的乞丐吧。” 老顧知道他的性子，誰得罪了他，他就一點都見不得那人的東西。他估計，石忍冬其實想一把扔垃圾桶裡。這麼好的東西，老顧覺得，扔了是浪費，送給需要的人，也算是善事。可這裡是市中心，乞丐這些所謂的“低端人口”禁止來這裡，街上，四處巡邏的治安，為了維護着市容市貌，見到一個可疑的人，就要盯着的，一發現乞讨行為，就立刻趕他們走。小不點找不到乞丐，但是在醫院後門那裡，見到了秃頭幫廚。他喊了一聲，“王叔，你怎麼在這兒？” 秃頭說，“今天我輪休嘛，就過來看看老顧，順便也看看我的哥們。” 他的哥們早年因為偷了店裡的兩盒煙，進了看守所，在裡面呆了幾個月，出來之後，因為有犯罪記錄，找不到正經工作，就是工地上搬磚的，人也要求一份公安機關的無犯罪記錄證明。凡是沒有那個證明的，再年經，再肯賣力，人也不收。這年頭，什麼人都有。要是弄進個反社會人格的，再出個暴力事件什麼的，人公司也承受不起。至于，你是因為什麼犯罪，犯的是可原諒的，還是不可原諒的，人公司不感興趣，也不想瞎操心，幫失足人員重返社會的溫暖懷抱什麼的，不屬于人的責任。秃頭的這個哥們就這麼浪蕩了大好青春，成家的念頭早就歇了，他這種坐過牢的窮光蛋，哪個正常的姑娘肯要呢？他自己還有糖尿病。因為糖尿病，他借錢去醫院就醫，聽見人們扯閑篇，說，現在最好做的生意是死人的。中國人忌諱死人，很少有人願意去擡死人的。秃頭這個哥們就這麼着入了接屍人這個行當。這個行當是個偏門，但是幫他還清了外債，給了他一個立腳的地方。後來，死人見多了，他也不停的尋思，這人活一輩子，到底圖什麼呢？人忙忙碌碌的過一輩子，嘗遍辛酸，是在為誰忙呢？又是為誰哭，為誰笑呢？這死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叫活着呢？這哥們後來去過寺院，也去過教堂。因為普渡衆生的大佛都挺貴的，他就選擇了教堂。聽經免費，願意給上帝捐點，十塊八塊都可以，不願意捐，上帝也不計較，一切自願。每周一天，還會免費發放救濟餐。救濟餐的規格，沒有“盤龍會”這種的。“盤龍會”裝餐的盒子都是雕着花的。小不點問他，“你要嗎？” 那哥們說，“這好東西，不要不是傻子嗎？” 秃頭笑着說，“我沒少給你帶吃的，你還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哥們說，“你還不知道，我得這糖尿病，就是因為我吃那些不正經的東西。人醫生也說了，得注意飲食。誰也不知道外邊的東西都放什麼了。我現在很少去買外邊做的的東西，都是自己在家做。可自己做的，沒那麼好吃，總覺得嘴裡淡。可不就指着你們的東西，打打牙祭。” 小不點笑着說，“這個你放心吃，這本來給顧爺爺的，肯定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哥們很有邏輯的說，“你跟秃頭認識，也就是跟我認識，我還能信不過認識的人？” 小不點笑起來，問哥們的名字，哥們跟秃頭一個姓，都是王，因此小不點後來就喊秃頭大王叔，喊這哥們小王叔。小王叔的生意來了，他的組長喊他，他就趕緊整了整身上的黑襯衫黑褲子，打了聲招呼，先走了。小不點和秃頭從後門過去，路過一個病房的時候，能隐隐聽到一點哭聲，哭的很克制，沒一會兒就停下了。他們再走兩步，就從敞開的門裡，看到了客廳裡的年輕媽媽和幼小的孩子，幼小的孩子沖着沙發上正在輸液的一個男人喊爸爸，那個男人穿着中山裝，滿臉滄桑，頭上也有了白發。秃頭心有感慨，摸了摸自己的秃頂，這世界還真他媽不公平啊。他新年的那些話絕對是真理。小不點也奇怪，偷偷問他，“為什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非得嫁給一個老頭子呢？” 秃頭跟他說，“小不點，你記住了，必須得掙錢，掙大錢，要不，就去做大官。那些才是王道。什麼愛情？都是電視劇裡騙人的鬼話。”小不點眨巴眨巴眼睛，“大王叔，你又來了。” 秃頭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大實話。” 小不點撇撇嘴，“顧爺爺說過，你這些話，就是歪理。” 秃頭說，“你還小，再過兩年，等你要讨媳婦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是正理，什麼是歪理了。我跟你說，市場上的行情。。。” 沒說完，就看到了老顧病房門口的小狐狸。小狐狸一身的白色連衣裙，披着及腰的波浪長發，倚在窗口的欄杆上，顧盼生情。秃頭沒敢走的太近，離得遠遠的站住。小不點跑上去喊了小狐狸一聲，“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