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嵘不知道的是，石忍冬是在走投無望的情況下，才去找的他。他因為販賣非法的光碟，被抓進看守所，石忍冬僥幸逃脫了，就帶着賣光碟的錢，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回了老家。可惜，他看起來就像個乞丐一樣，村裡的人都沒把他當回事，就連他的堂哥也眼睜睜看着他被鄰居欺負。石忍冬家的土坯房子不知怎麼塌了半邊，鄰居就趁勢占了一部分宅基地。石忍冬去理論，鄰居人多勢強，他被趕出了大門。他自己的老房子沒頂，沒窗戶，風呼呼往裡面灌。大冬天的，沒法住人。他厚着臉皮，去找堂哥，還尋思着，用身上的錢，跟堂哥一起開店，攢錢娶媳婦，過個正常的日子。堂哥堂嫂以為他是打秋風的，就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話。石忍冬那個脾氣，受不了那些話。天黑了，他沒吃飯，又累又餓，卻不肯跟堂哥堂嫂說兩句好話，一個人窩在地裡的玉米垛裡，挨了一晚。夜裡，黑漆漆的，靜悄悄的，隻有風聲，他的心也上了凍，這個世界就是冰冷的，人們是虛僞勢利的，親情更是不值一錢。他凍得哆哆嗦嗦的，可他不願意就這麼沒聲沒息的死去。他要活出個人樣，給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石忍冬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可具體怎麼做，才能活出個人樣，他心裡面一點主意都沒有。想來想去，他想到了顧青嵘。顧青嵘跟自己一樣，也是個沒人要的孤兒。自己偷了他的東西，他強迫自己幫他幹事，有時動不動還會罵他兩句。可顧青嵘吃什麼吃什麼，就會給他自己吃什麼。也是這個世上唯一給他買過衣服的人。天大地大，石忍冬卻覺得，隻有顧青嵘那裡才是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于是，一夜沒睡，天還沒大亮，他就拖着身子回了車站，又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回了南城。他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麼就那麼傻，傻到都忘了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隻記得，他一心就想快點見到顧青嵘，生怕自己一耽擱，就錯過了他。當他見到顧青嵘的那一刻，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至于，為此，他高燒不斷，差點送了命，就不是他能預料的了。發高燒，沒法進醫院，他們就在一個流浪漢的帳篷裡呆了十來天，那位流浪漢用撿來的剩飯給他們熬粥喝，找了一些藥粉給他灌進嘴裡。仗着年輕，他挺過去了，醒過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顧青嵘布滿血絲的雙眼。他記得，顧青嵘當時一把抱住他，好像還掉眼淚了。顧青嵘指天發誓，以後會對他好的。這點，他倒是做到了。這些年，他一直把石忍冬當菩薩供着。可石忍冬畢竟不是菩薩，隻是一個凡人，一個心思太深的凡人。老顧跟他掏心窩的說，“你就是寵過頭了。” 顧青嵘笑笑，“有嗎？” 老顧說，“你把自己的地位擺的太低了。俗話說，上趕着不是買賣。你一個勁的遷就他，他不一定把你當回事。” 顧青嵘辯解說，“冬子不是不懂事的人。他嘴上不說，但是心裡記着别人對他的好。” 老顧說，“他跟誰都有距離。小不點倒是個例外。他對小不點格外用心，跟他在一起，話也多。” 顧青嵘說，“小不點年紀小，性子還是個孩子，是個心裡不藏事的性子，快人快語，冬子喜歡，不奇怪。” 老顧呵呵笑起來，打趣說，“你不吃醋嗎？他跟小不點說的話，可比跟你說的話，多了去了。” 顧青嵘說，“這醋不用吃，冬子就是動了外心，也不會是小不點。他鐘意有本事，有眼界的人，小不點這種初出茅廬的毛頭娃子，他就是當個小弟弟，關照關照，肯定沒别的心思。” 老顧說，“你确定？” 顧青嵘說，“這點我還吃不定的話，不就白在他身邊呆了這些年了嗎？” 老顧笑了，“要是能守着過這一輩子，也算圓滿了。” 顧青嵘說，“是啊，希望不會有意外吧。” 老顧看着他，發現他的額頭上也添皺紋了，就說，“你得開始養生了，不是十八九的歲數了。” 顧青嵘說，“天天鍛煉呢。上來見你之前，我繞着醫院跑，跑的比小不點還快呢。” 老顧說，“是，孩子受刺激了，好像要跑着回家。” 顧青嵘笑起來，“那可遠了。” 小不點住的地方，距離醫院有十來裡路，他是準備跑步回家的，但是秦奮給他打電話，一聽他要徒步，就在電話裡訓導他，“這個時間點，是下班高峰期，你順着馬路一路跑回家，不是在鍛煉，是在吸食汽車尾氣。要鍛煉，早晨起個早，到咱們小區周邊的公園去鍛煉。”小不點還要說什麼，秦奮說，“我在家，飯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開動呢。我都餓死了，你趕緊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啊。” 小不點隻好答應了，挂了電話，還沒擡腳，秦奮的第二個電話就追過來了，“是打車回來，你可别去擠公交車，上邊能擠死你，車還慢的要死。”小不點連連說，“知道啦，知道啦。”小不點跟秦奮住一起。小不點開始是借宿，因為南城的房子實在是不好找啊，不是說，房子少。好房子很多，但是他那工資能承擔的起的，就沒多少了，就隻有隔斷房或者城中村。隔斷房裡，很多都是沒窗戶，一個屋子裡，能住七八個人，有的十幾個，公用一個廁所，不說早上排隊上廁所是個問題，那廁所的衛生狀況，就讓人感覺自己不是個人。城中村好點，有的是單獨的房間，可離市中心遠，離地鐵公交站也遠。房東要一個月的押金和三個月的房錢，才肯租你。小不點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就暫時在一個青年寓所的地方落腳，一個六七米的小房間，擺了三張上下鋪，共有六個人居住，裡面的人都得側着走，才能出去。秦奮去看小不點，見他住在那種地方，就不高興了，把他弄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自己住的地方是個舊小區，面積也很小，隻有一個卧室，但是有個小廚房，算不得客廳的一個空地方，可以勉強放一張小桌子。但是起碼是獨立的房間，不用像牲口一樣，跟人搶廁所。位置也算可以。租金并不便宜，能占去秦奮半個月的工資。秦奮曾經發酸的想，城市裡有房子的人什麼都不幹，收收房租就可以過的很舒服。這個城市不人道，外來人的血汗養着一堆清閑的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