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給我增加工作?!”
科赫兩手撐在辦公桌上抱怨。
“你把放在病毒研究上的時間減少一些就行了,偶爾也去參加下會診讨論吧,很多病人還需要你的治療意見。”洛倫佐勸他平衡工作。
“那不行啊,我不想放棄新進展……這樣下去我遲早累死,招人,我需要招人!”
科赫身負重任,他确實整日忙于病毒的觀察研究,已經很久沒去看望制藥公司的志願者病人。
“好吧……但你别老吓唬别人。”
洛倫佐很無奈。
得到總裁同意後,科赫決定給他的實驗團隊招聘一到兩名助理,分擔病毒研究中的繁瑣基礎工作。
喬魯諾作為陪同科赫兩年之久,對替身病毒研究流程都非常熟悉的未成年,也一同前來參加他的面試,美其名曰長見識。
科赫的名氣相當大,業界都流傳他會預定二十年後的諾貝爾獎,隻待希格魯特長期可靠性驗證成功,他就立刻會被邀請到斯德哥爾摩領獎——這種輿論令想進入他研究團隊深造的熱血人士總是一抓一大把。
比如眼前這位,明明打扮怪異,卻硬說自己是醫生,對科赫崇拜已久,願意不計一切代價加入研究團隊的青年。
“呃,所以說,你很想加入我的團隊?”
科赫翻應征者的履曆。
“是的,能夠加入科赫先生的麾下,倒貼我也願意啊~”
“哦哦,你的履曆不錯,學校成績很棒,14歲就去當義工為社會服務,市政府還頒過獎狀給你,真是優秀啊。”
科赫扶扶眼鏡,在看過數個平平無奇的研究生簡曆後,這個人的履曆确實顯得更出衆,還具備象牙塔學生所不具備的社會實踐能力。
“而且你過去在診所還治好那麼多病人,大膽創新治療方法,不得不說年紀輕輕就能有這種見識,真是不得了。”
“那都是小事,可以為社會服務是我的榮幸,我最喜歡看護老人了,我還喜歡和他們聊天,安慰他們的心情呢。”
應征者笑着自謙,一副不勝榮幸的表情。
“而且你說你連洗燒杯的基礎工作都願意做?”
科赫看了一下對方的工作期望。
“别說洗燒杯,就是天天倒垃圾我也願意!工資不必太高,因為有幸能加入科赫制藥,我就已經得到比金錢更寶貴的東西了~”
應征者還真不在意打雜,賭咒發誓自己絕不會因為工作太沒價值而失去信念。
科赫把履曆又翻了一遍,其實他大概已經把想法定了下來,所以隻是帶着興奮笑容不住點頭。
“很好很好,幹我們這行,就是需要你這樣的奉獻型人才,我年輕時也認為經驗比什麼都重要,完全不顧回報呢,既然你這麼說,下周就可以來上班了!”
科赫急不可待收下新人,起身打算結束面試,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哦對……喬……喬……”
“先生,我叫喬克拉特。”
新人完全不在意上司的粗心糊塗,又把名字重複了一遍,态度謙卑又恭順。
“對!喬克拉特!你跟喬魯諾去參觀一下吧,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們了。”
科赫從辦公桌溜出去,火急火燎地離開。
喬魯諾帶着這個比他大十多歲的醫生在走廊穿行,順便和科赫制藥的人打招呼。
“來啦喬魯諾,有新人嗎?”
“喬魯諾,待會要不要一起吃飯?”
“喬魯諾你又長高了呢。”
“喬巴拿先生,您可真是受歡迎呢~”
喬克拉特跟在背後,看出喬魯諾在科赫制藥的地位不低。
“沒有,大家隻是照顧我這個後輩罷了,您也不必叫我先生,叫我喬魯諾就好。”
喬魯諾想了想回答。
“後輩也沒關系啊,這麼年輕就在大企業,您一定是天才吧?”
喬克拉特古怪又過度上翹的嘴角有些瘆人,喬魯諾不知為何不想看到這個人笑。
“并沒有那樣,先生……這裡是實驗室。”
喬魯諾用指路轉移話題,停止與喬克拉特的私人溝通。
喬克拉特掏出本子認真做筆記,态度确實襯得起他成績優異的履曆。
“喬魯諾,可以帶我看看病人看護室嗎?”
走了一路後,喬克拉特突然提出要求。
“我想……關懷一下這裡的病人,了解了解他們的情況,麻煩您了。”
科赫制藥的病人看護室與普通醫院沒有區别,而且由于制藥利潤豐厚财大氣粗,設備甚至遠超大多數普通醫院,還有會員制服務,給上流社會人士提供年價值高達八位數的整形、單獨看診以及日常體檢項目。
除此之外,為了實驗新藥效果,科赫制藥還一直向社會招募合适的病人志願者,隻要病情達到某個特定範疇,就可以免費使用新藥。
“這裡是癌症監護室,最近新到了幾名病人。”
喬魯諾推開潔白大門,房間裡隻有兩張床,一張空着,另一張床的病人睡着了。
“我聽說……科赫制藥在研發抗癌靶向藥?”
喬克拉特顯然對公司做足了功課,還問起最新的情報來。
“嗯?是的,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款靶向藥。”
喬魯諾側身把門扶好,給滾輪床讓路,護士們将新來的病患安置到房間空位上。
“說起來,在過去治療癌症隻能靠化療、放療和手術這些手段呢,科赫制藥居然敢研究定向殺死癌細胞的藥物,真是了不起啊~”
喬克拉特雖然說話内容沒什麼異常,但總有種讓喬魯諾感覺不安的興奮情緒,而他看着病人的眼神也很奇怪。
“這并沒有什麼,随着技術進步,全世界都有多個醫療團隊在研發靶向藥,科赫制藥的這一款藥物能否成功,還要經曆時間檢驗。”
喬魯諾用公式化語言帶過喬克拉特的吹捧,眼角瞥到一眼新來的病人。
“記錄一下,6月27日下午住院,姓名,米勒,年齡27歲,疾病,胃癌進展期……”
看護們給這名女病人登記信息,替她戴上病患身份手環。
名為米勒的年輕女人經曆化療後已經掉光了頭發,臉色慘白、嘴唇幹裂,眼睛渾濁但又透出股倔強,躺下時她擺手拒絕,示意護士不要照顧太多,她自己能行。
護士們替她挂好吊瓶後離開去忙其他事,米勒随即掙紮起身,替自己收拾枕頭,從躺姿變為坐姿,還從樸實的随身小包裡拿出本舊書,打算坐着看。
沒有家人,也沒有别的陪伴者。
旁觀的喬魯諾鬼使神差走上前一步,幫米勒把拿東西時拉下來的輸液管挂回合适高度,避免她血液反流。
“謝謝……”
米勒聲音嘶啞地開口道謝,盡力擠出笑容,但化療導緻的嘔吐與肌肉流失,依舊令她像一具有表情的骷髅。
“喬魯諾~她看起來可不太好。”
喬克拉特鬼使神差地從背後冒出來,一手扶在挂輸液瓶的杆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米勒。
“胃癌進展期的話,已經很嚴重了呢。”
“先生,我認為沒有必要在病人面前強調這一點,公司這次的靶向藥非常有突破性,治愈進展期癌症的幾率也很高,不然就不會招募這麼多志願者了。”
喬魯諾有些不滿地擋下喬克拉特,避免他說出什麼會繼續給米勒造成心理壓力的話。
“是的,正如您所言~科赫制藥是帶來希望的企業啊。”
喬克拉特立刻把嘴閉上了,但眼睛依舊審視着米勒。
米勒居然笑出了聲,不僅沒有在意喬克拉特的話,也沒在意病程嚴峻。
“哈哈哈,你們人真好,不過沒關系,我早就對自己的病有覺悟了,謝謝你幫我挂上去……我是米勒,你是這裡醫生的孩子嗎?”
米勒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想與喬魯諾握手,而由于化療導緻的體重下降,令她這雙手像老年人一般。
喬魯諾有些不忍地跟她握了握手,感覺到掌心粗糙的皮膚和冰涼體溫。
“喬魯諾·喬巴拿,我是來這裡學習的。”
“您又是誰?”
米勒擡頭問喬克拉特,後者猶豫一下後熱情洋溢地報上了姓名。
米勒和他們聊起了天,參觀暫時中止。
這個女人外國口音濃重,很明顯受過的教育不多,但性格很開朗。
“我朋友對我真好,她告訴我這個制藥公司在招人,可以免費治病,還可以用他們的厲害新藥,我想反正我也沒錢,不如來碰碰運氣……”
米勒說她過去是服務員,一直在邊打工邊四處旅遊,确診癌症後就辭了工作專心治療。
“我本來在上菜呢,端盤子端到一半時肚子特别痛,于是就哇地一口吐在了盤子上,哈哈哈我就說,……那時候我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米勒講起她前幾個月确診的事,說自己因為打兩份工,經常吃飯不規律,本來還以為隻是胃炎,誰知檢查後已經發展到了胃癌。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親戚家的農場裡長大,後來一個人去外面生活,我想我一定要有一間自己的房子,所以我努力地工作……可惜……”
由于她的頭上依稀隻有幾根頭發,所以還能看到頭皮上青色的血管。
喬魯諾悄悄摳緊了病床的床沿。